福姐兒不肯見蘇煜揚。他在廊下候了許久，才等到曼瑤端著水盆從里頭出來。

茶房，曼瑤咬牙道：“三爺不知，近來為著大爺的事，家里幾回進宮，十姑娘去求皇上，十姑娘不敢，大和皇后都有些生氣，皇后娘娘邊那個岳凌，無事就要折騰姑娘。一會兒說皇后痰氣重，姑娘捧著盂盆跪在帳外伺候，一會兒說躺久了怕骨頭疼，姑娘按，常常回來，膝蓋也疼，手指也酸，還要打起神伺候皇上，又要強歡笑，不皇上知道苦。”

蘇煜揚手掌在袖中攥拳，半晌說不出話。

曼瑤又道：“這還不止，那華公主無事就要來吵鬧一番，砸東西，罵人，從沒把姑娘放在眼里。姑娘哪好跟皇上告狀？那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有苦只能自己咽。雖是住在紫宸宮旁人不能來擾了，卻不住皇后娘娘邊的人和華殿下啊。奴婢在旁瞧著，真是心疼。三爺，外人欺辱姑娘便罷了，如何卻是自家人作踐姑娘？”

蘇煜揚愧得垂下頭，甚至不忍再聽下去。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進宮這條路艱難不易行，可初時他也抱了幾分僥幸，覺得自己的胞妹不會虧待了閨。如今瞧來，是他錯了，錯得離譜。他和那人唯一的骨，正在被蘇家的其他人欺辱作踐著。

曼瑤又道：“皇后娘娘如此相待，姑娘心里大抵有數的，宮里頭那些人也記恨著姑娘專寵，也是了，自家人尚未把姑娘當回事，旁人自然也不會放在眼里。靠皇上一人寵著，總有顧不到的時候，三爺，姑娘真苦！”

說著，已是淚流滿面，“是多溫和的人啊，姑娘的子和一般，那般的容貌，本該是被好好地護著的，過著這樣的日子，卻連怨都不敢怨……”

“若非王夫人前番派人來報信，孫嬤嬤和兒子說不定已糟了什麼……”

蘇煜揚一言不發，也不看曼瑤，他提步朝外走，對曼瑤在后的呼喚恍若未聞。

蘇煜揚回到南書房，趙譽還在里頭。

他伏地跪拜下去，頭深深地垂下，眼淚漫在眼底，難過得直不起腰。

趙譽抿含笑，假作訝異地問道：“蘇卿這是做什麼？”

蘇煜揚默默垂頭，一語不發。

趙譽手上拿了本折子，“撻”地一聲擲在蘇煜揚面前。

“蘇卿向有才干，朕有一事，懸而未決，想問蘇卿有否良策。”

蘇煜揚過模糊的視線，看見地上那奏折上頭，幾個悉的名字。

趙譽敲了敲桌案，輕聲道：“蘇家一門忠義，舊年襄左之功，朕一日未曾或忘。今朕有難，若蘇卿愿再助一臂……”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只投出淡淡的目瞥視著蘇煜揚。

這不是個簡單的決定。蘇林聯姻數十年，關系盤錯節，林家若倒臺，蘇家就只是個空有富貴的殼子，除卻百般討好趙譽求得生存，再沒旁的法子立足世間。

這決定不僅僅關系到他自己，更關系到蘇家一門……

蘇煜揚閉了閉眼，想到迎著晨曦，他在昏暗的車馬中對福姐兒的許諾。

想到奔命回家，看到用破席卷著的秦氏淋淋的尸。

想到梧桐巷小院里，他外出前秦氏笑著說待他回來有個好消息要告知。

想到這十年王氏陪著他苦熬，想到他渾渾噩噩的半生。

想到他永遠消逝了的人……

他這輩子，從來就沒清醒的活過。

不知道要用什麼來支撐著自己，只是順其自然地虛度著時。

趙譽溫和的聲音傳來，像細碎的照進裂的口。

他說：“卿以為如何？”

蘇煜揚緩緩閉上了眼睛，默了片刻。

趙譽不著急，他靠在后雕龍的椅背上。這麼多年治國理事，他面對的盡皆是老謀深算的朝臣們。他自認為瞧人很準。他不會看錯，蘇煜揚是一只睡著的，只要激起他的得勝心，他就能亮出利爪，為他這條真龍畔最得用的先鋒。

而謹嬪，正是喚醒那，的紐帶。

趙譽行事，從來都是有的放矢。

蘇煜揚閉了閉眼睛，再張開來，目中流如晴云破空。“蒙皇上不棄，微臣……無不從命。”

紫宸宮中，福姐兒用剪刀剪碎了一件手工鄙的嬰孩肚兜，孫嬤嬤坐在一旁，不解地道：“娘娘，作甚繡好了又剪碎了……怪可惜的。”

福姐兒莞爾一笑：“待會兒他來了，瞧見了，自然憶起我過什麼委屈。”

孫嬤嬤擔憂地看了看福姐兒，總覺得這個親手帶大的孩兒，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福姐兒扔了剪刀，瞧瞧天，了個懶腰道：“嬤嬤，你去歇著吧。這會子皇上多半理完了事，要過來了。”

孫嬤嬤答應一聲，起告退了。

孫嬤嬤才離開，就聽外頭黃興寶的傳話聲：“皇上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福兒渣皇，假面。

第59章 烈火2

日子在前朝張的君臣關系中飛速的流過。

轉眼就是八月, 福姐兒已在紫宸宮住了近兩個月, 在后宮漸漸沒了聲息后，那滿滿的怨氣似乎溢去了前朝，申斥福姐兒狐邀寵的折子雪片一樣飛到趙譽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