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離開之后該又去哪?江家老宅嗎?他這個被放棄的孩子, 狼狽地回到大宅門,眼睜睜地看他們呵護著矜貴公子陳理一家團聚?
或許他們早就以為他已經死了,回去又有什麼意義。
年面無表,捆住雙手的繩索都懶得去解,隨意往地上幾塊木板躺下, 弓著子閉上眼。
夜里也不知是幾點, 天一片昏暗,沉沉睡了不知道多個小時的江恕,忽地被木板榻邊板墻傳來的聲響驚擾。
江恕的起床氣從小到大就很重,他雖生得野,可骨子里還是那個自小養尊優長大的富家子,平日里在家休息, 傭人們沒一個敢大聲說話,生怕擾他發怒。
年皺著眉頭微睜開眼,心里頓時涌上一躁。
他黑著臉翻了個,一臉不耐地掀了掀眼皮子,睨著那松的板墻角落,眼睜睜看著木墻與地面連接的地方,被從外往頂開了一個小,一個發微披在后,穿著寬大陳舊布衫的小不點兒從里努力地往里鉆。
小不點兒纖細又白的手肘撐在糙的泥土地面上,糯糯地咬著,腮幫子鼓鼓的,哼哧哼哧使了好大的勁,整個人才像只小團子似的從外頭滾進來。
小家伙在屋站定,也不管上沾了地上的泥沙,轉過頭又到前蹲下,撅著個小屁|,從外拖了兩盤飯菜進來。
江恕深眸微闔,不聲地假寐,心跳卻沒來由地加快。
溫凝端著手里兩盤飯菜,小心翼翼挪到江恕邊,在他手臂旁坐下,手指頭輕輕推了推年,小音糯糯的:“哥哥,起來吃飯啦。”
江恕呼吸一滯,默不作聲,心里頭的,莫名想再聽一聲。
溫凝眨眨眼,又搖了搖他結實的小臂:“哥哥……”
江恕眼眸微啟,皺的眉頭緩緩舒展,對上小不點純澈的雙眼。
“哥哥,你吃飯……”
十六歲的年結不自覺地滾了一下:“江恕。”
“嗯?”小姑娘怔了怔,手里還端著熱騰騰的飯菜。
江恕好些天滴水未沾,嗓音沙沙的:“我的名字。”
溫凝杏兒眼笑起來彎彎的像圓月,甜甜地喊他:“江恕哥哥。”
“嗯。”年原本冷徹的心沒來由地一暖。
“江恕哥哥,你快吃。”
他忽地扯低笑了聲,:“有什麼可吃的,早晚也是個死。”
溫凝以為他被綁到這人生地不的地方,害怕了,忙小拳頭,聲說:“江恕哥哥你別怕,凝凝陪著你。”明明自己膽子就那麼點大,上山的路黑得不見五指,邊爬還邊嚇哭好幾回。
他親爹都選擇放棄他了,這小丫頭居然說要陪他。
“寧凝?”
溫凝眉眼忽地閃過一怯,擔心他因為聽到自己的名字也同邊的人一樣嫌棄自己,忙別看眼神不敢看他,將手中盤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江恕低頭瞧了眼,清湯寡水,茶淡飯,約能在菜里找到丁點沫星子。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小姑娘為了這頓飯,挨了幾頓打,從早到晚不睡覺地幫忙大人干活,才得了這麼點東西。
小小年紀個頭還沒灶臺高,圍著圍搬上小板凳墊著站到鍋爐前,炒了幾盤子菜,炒完之后自己著肚子都沒舍得吃,見天暗了,立刻上了山頭。
年無于衷,溫凝微低下頭,咬咬,知道這些東西在旁人看來或許難以下咽,可能拿得出來的只有這些。
江恕睨著的小臉瞧了兩眼,隨即眉梢染上笑意,和當初聽見他父親說出選擇時的嗤笑不同,此刻平添了幾分滿足,他嗓音里仍舊帶著點慣有的氣,聽起來莫名有些勾人:“哥哥手被綁了,不了筷子。”
溫凝抬起頭,眸干凈得沒有一心眼:“我幫你弄!”
江恕雙手懶懶地往后藏了藏,仍舊勾著笑:“他們綁得,你弄不開的。”
溫凝犯了難,小聲嘀咕:“那怎麼辦呢……”
“寧凝喂我。”
年懶洋洋地半坐起,明明自己輕輕松松就能把綁在雙手上的繩索解開,可他卻偏不。
溫凝哪知道他存著什麼心思,乖巧地點點頭,掏出勺子舀了一勺飯,米飯上頭還特地添了塊鮮吃過的小炒沫。
漂亮的杏兒眼亮亮的,江恕饒有興致偏了偏頭:“有點燙。”
“我幫你吹吹噢。”小姑娘細心地吹了吹,習慣地拿勺子了,“嗯,不燙了。”
江恕眼神睨著,一口吃了。
他這輩子沒吃過這麼簡陋的飯菜,然而今晚,溫凝一口接一口地喂他,年角噙著笑,不出半刻便將菜吃了個干凈。
溫凝帶了兩盒米飯,江恕吃了一盒半,還剩下幾口,小姑娘見他吃飽喝足了,乖乖地坐到旁邊,拿著他吃過的勺子,白飯就著剩下的一點菜,腮幫子一鼓一鼓安安靜靜地吃完。
江恕是后來才知道,那晚他吃剩下的幾口白飯,便是小姑娘這一整天下來唯一填飽小肚子的東西。
兩天之后,江家老宅接到了綁匪打來的電話,他們需要充足的時間做好逃走的準備,因而只給了個模糊的地址:“個子高的那個,我們丟在山頭了,那個小村子還沒通路,車都開不進去,你們自己找,矮的這個我們先帶走了,我們也知道江總救子心切,所以這贖金,怕是要多翻那麼幾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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