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夜路
小伙兒姑娘,這其實算不上什麼病。
食也,人之大存焉。
男未婚未嫁,到了適齡年紀想搞對象了,誰也挑不出個不是來。
雖然在外人眼裏,哈德門是癩蛤蟆想吃天鵝,結果反倒被天鵝給啄了一口,這基本上就是一個自不量力的傻瓜,會讓人忍不住想笑。
但對於在局中的人,卻不是這麼認為的。
反而會無比認真、虔誠,甚至因為心靈的而到神聖。
如果不能死心,看開,放下,也就會做出更多在外人看來傻得冒泡的傻事來。
金大俠的《神鵰俠》裏有句話寫得好,「問世間為何,直教人生死相許」。
人活一世,誰不一段浪漫至極,終生不悔的呢?
別說李莫愁為魔,為癡狂,就是江南七怪里的殺豬宰羊的張阿生,不也悄悄了韓小瑩一輩子嗎?
所以這種事兒在世間可不見,從不曾中斷過。
實際上,就是此時此刻的京城,哈德門也不是唯一深陷在這樣的煩惱中,為此到扎心的人。
作為同樣年齡的漢子,連哈德門也不敢輕易招惹的羅廣亮,恰恰和他有著同病相憐的煩惱。
敢自打沙經理之邀,跑到馬克西姆餐廳吃請的那一次,見到了代替崔建和張嬙登臺演出的張之後。
羅廣亮就跟著了魔似的,開始見天往馬克西姆跑。
一日不來,如隔三秋,並且抓心撓肺,好像幹什麼都沒意思似的。
只有每天聽見張的歌聲,看到的演出,他才能夠維持正常的生活,有心思去忙正事。
而且最奇怪的是,馬克西姆餐廳他明明不是第一次來了,寧衛民在這兒其實請過他好幾次。
他在過去,可從沒對這兒有過什麼眷,都是吃過喝過也就罷了。
但有了張登臺演出之後,卻完全不同了,他徹徹底底的離不開這兒了。
哪怕他不願承認,不敢正視,但一種強烈的荷爾蒙燃燒的興,還是讓他了張的歌迷。
羅廣亮是個糙人,他不懂得什麼一見鍾。
但在他的生命里,除了當年在街頭打架,偶然地被宣武校摔跤隊教練看中,走進的個到是皮墊、皮人、沙袋、杠鈴的育館之外。
他還從沒對這世間任何一個地方有著這樣的癡迷。
實際上,哪怕對大多數客人來說,張的演出不如崔建或者張嬙多矣,馬克西姆餐廳的大門之外也從沒有過歌迷專門等待。
就連沙經理和馬克西姆的餐廳經歷也曾帶有貶低質地談論過。
「哎呀,你們真是聘錯人了,這個什麼什麼,白了一個這麼甜的名兒,唱歌跟清水豆腐似的,沒味兒!」
「可不,寧經理把倆臺柱子一帶走,打一來,生意就不如從前了!我也是天天盼著那兩位趕從日本回來呢……」
但對於羅廣亮來說,張的嗓音和歌聲是本無可取代的,他恰恰就這種歌聲里的清澈和純凈。
他從其他人的歌聲中找不到那種能夠讓他及靈魂,讓緒安寧的。
這或許就各人有各人的緣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喜好吧。
所以當羅廣亮一旦意識到,張本人也在因此承擔著莫大的力,他就忍不住要替這個姑娘到揪心了。
幾乎每天晚上,在逐漸暗淡下去的燈里,在寥寥無幾的掌聲中,坐在舞臺下面的的羅廣亮看到演出告一段落的張,於舞臺上一閃而逝。
他就會忍不住猜測,那張的孩兒的面孔會不會正躲在沒人看到的地方落淚。
為此,他的脈里萌生出一種難以克制的衝。
他想找到,去鼓勵,安,告訴自己是多麼喜歡聽唱歌,在舞臺上的表演。
還想跟說只要登臺,自己每天都會準時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只要一這個念頭,他又會到無比的怯和難為,甚至是畏懼。
以至於他又會產生一種渾無力的覺,非常的沮喪。
他怕別人注意到他心裏反覆無常的變化,這件事是他心中最大的。
他不但就從未敢把自己的這些想法付諸於行,不敢讓小陶知道他每天都會跑到這兒來。
就連每次在馬克西姆見到他,總不忘示好,請他喝一杯的沙經理,他也不敢有毫表。
直至有那麼一天,一個偶然的機會從天而降,才終於滿足了他的夙願。
那一天是五一當天,馬克西姆餐廳顧客實在太多了,原本應該十點截止的演出額外加了一場。
所以當羅廣亮看完演出,從馬克西姆走出來后,外面的大街上已經沒什麼人了。
樓與樓之間是空的黑暗,大多數窗口已經沒有燈。
時間已經臨近十一點。
不用說,公共汽車早沒了,羅廣亮回家還得靠自行車。
點上一支煙后,羅廣亮就開始在餐廳不遠的便道暗,找自己的自行車。
他的車子讓人挪了地方。
然而正當他從便道上那些橫七豎八,東倒西歪的自行車和托車中,費力尋找的時候。
馬克西姆餐廳的門跟著又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了幾個人。
打頭的一個左右四顧,沖著大街的黑暗,呼喊羅廣亮的名字。
雖然離得停遠,但有霓虹燈的映照,和獨特嗓音為證,羅廣亮能確定是沙經理。
他覺得大概是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忙吧。
於是念著喝過這傢伙不的酒,也看在寧衛民的面子上,羅廣亮不好袖手旁觀,就又從黑暗走了回去。
結果走近了才發現,沙經理的後的兩個人分別是餐廳經理和張。
那沙經理見到他,大喜過,果不其然從滿煙味兒的裏冒出了請求。
「哎喲,你還沒走,太好了。你除了回家有別的事麼?」
「沒什麼事……」
「伱要沒事,就幫忙送送。平時都是十點不到,能趕上一趟夜班車。今天太晚了,有點害怕,不大敢一個人回去,你能不能給壯個膽?對了,說回去的衚衕里老聚著幾個子喝酒彈結他,見就吹口哨……」
羅廣亮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請求,看著那有些害的張,一下子就傻眼了。
沙經理還以為他不願意,用手一拍旁邊的餐廳經理。
那經理趕纏磨著央求,「您也是常來常往的老顧客了,說來都是朋友,就幫幫忙唄。這大晚上的,我們職工也沒幾個了,今天還不知道拉晚到什麼時候呢?這樣,您明兒再來,我請您喝黑方……」
「去、哪兒啊?住什麼地兒?」羅廣亮反應過來,強激,打聽目的地。
「廣渠門那邊……好像也就兩三站地的距離。怎麼樣?行不行?」
說實話,不順路,完全是南轅北轍。
但意識到自己終於有機會能和張獨一路的羅廣亮,毫不猶豫地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三站地?
他只覺得路太短,不得這姑娘住海淀呢。
或許這驚喜來的實在太突然,找到車后,羅廣亮扳著車鎖的手都直打哆嗦。
他是出了一腦門子汗,車鎖就是打不開。
他想踢自己的破自行車一腳,好不容易才剋制住了。
好在,當張等的有點不耐煩了,焦慮地問出一句,「怎麼了?您的鑰匙壞了還是鎖壞了……「的時候。
終於,那冥頑不化的車鎖「啪」地一聲跳開了。
「鑰匙不好用。」
羅廣亮為自己的笨拙耽誤了工夫而到抬不起頭來,但此時心裏卻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推著車走到馬路中間,羅廣亮和沙經理說了聲「回見」,張也對餐廳經理和沙經理表示了謝。
然後他們就一起朝著馬路對面走去。
剛開始的時候,倆人都有點不好意思。
這年頭風氣使然,如果不是寧衛民這樣的穿越者,陌生男的邊界很強。
沒有人一見面就男的帶的,大咧咧共乘一輛自行車的。
所以一條重文門東大街,繞過了幾十座居民樓,一直都是羅廣亮推著車在前邊走,那個張在後邊跟著。
沒燈的地方張離羅廣亮很近,好像馬上就要抓住他的背了。
有燈的地方張又離他遠,踏踏的腳步聲至在五米開外。
遇到叉路,好像生怕羅廣亮回頭似的,張遠遠關照一句,「往右拐。」
羅廣亮便順從地拐過去。
很長時間,他找不到說話的勇氣和機會。
而在他想像中,張連長長的眼睫都一清晰可辨,無比溫。
的皮很白,的臉頰也有點消瘦,這一切都使更加清秀。
儘管的頭髮有點短了,讓人看上去就像一個假小子。
可面容是那麼的緻和嫵人,怎麼看都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兒。
的睫那麼長,不會是假的吧?
羅廣亮無法解釋這種突如其來的關注。
按說在街上遇到漂亮姑娘,忍不住看幾眼的況是常有的事兒。
可是這一次心大不一樣,為什麼?
沒有遇上那些老沙說的馬路子,沒人吹流氓哨去驚嚇擾這姑娘。
這讓羅廣亮深失去了一次表現的機會。
這種機會也許再也不會有了。
除此之外,他有什麼表達自己的最自然的方式呢?
沒有,英雄無用武之地。
他不想無端去打人,但他希有人能來挑釁,打他,然後抵擋。
他相信自己的抵擋在姑娘面前必定會兇猛非凡,會給所有看到的人留下深刻印象……
就這樣,當羅廣亮陷自己的胡思想時,不知不覺走了兩里地的距離。
張似乎是走累了,也或許是今天的演出累壞了,終於主開口。
「……哎,師……師傅……您的車胎氣兒足嗎?」
「足啊,怎麼了?」
「我腳疼……您看,能不能……」
「哦,明白。那……你上車吧,只要你不介意,我騎車帶你……」
「那太謝謝了,師傅,真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別客氣……」
終於,兩個人像坐在了一輛自行車上。
姑娘儘管還是有些害,手只敢抓住車後座的鐵條,不敢到羅廣亮,這點和正常的還是有較大差距。
但也絕不像剛才那樣沉默著,一言不語了。
在羅廣亮蹬車的過程里,為了不顯得太尷尬,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師傅,我重的吧?」
「沒有……」
「真是不好意思,這麼晚了,讓您累了,師傅……」
羅廣亮自然幸福得跟花兒一樣,幾句話一說,他也膽兒大了,皮子也利索多了。
「別我師傅,太客氣了。我姓羅……」
「哦,羅……羅大哥。那您在哪兒工作?」
「我是個戶……我常上這兒來……」
「嗯,我記得您,我第一次登臺那天,是您好來吧?」
「……是我。」
「您還時髦的,個戶懂得西餐文化,願意來馬克西姆的人課不多。」
「嗨,我也談不上懂,原先是跟朋友來的。」
「您今天的樣子兇的,我還以為你不願送我呢。一直不敢跟您說話,實在對不起啦!」
「我很兇嗎?沒有吧?」
「那……也許應該說是嚴肅吧……看著像警察。」
姑娘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唯恐羅廣亮不高興,立即自我掩飾地笑起來。
比羅廣亮想像的要活潑得多。
」對了,您覺得我唱得怎麼樣?」
「特別好。我就聽你唱歌。你的嗓子……真棒!」
「呀!不會吧,有一百個人跟我這麼說過。但其實,我的噪子很差勁兒,真的,一點兒也不棒。搞專業的人沒有人誇我的嗓子,我只不過有點兒模仿能力,我能裝啞嗓子,你信不信?只是可惜,我怎麼也裝不出張嬙的聲音。餐廳經理說客人對我的歌反響不是很好,哎,我是真擔心,也許我都唱不滿兩個月的合同,餐廳就要換人了……」
「不會的,你千萬別這麼想。你就是你自己,你有與眾不同的優勢,本用不著去模仿別人。餐廳的生意不好,這可不能怪你啊。畢竟他們主要針對的是在京的外國人。不管怎麼說,反正我喜歡你的嗓子,這是真的,我會跟餐廳經理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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