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就因為實力太懸殊了！」

寧衛民嘆了口氣，盡量以平靜的口氣對阿霞說出必須接的現實。

「你剛才也說過，川本源四郎的源氏集團連稻川會都不敢招惹，而且這傢伙還在利用他買下來的其他店鋪，對你進行夾擊。你真以為，你拿到錢堵上銀行貸款就能解決一切嗎？」

「我告訴你，這只是剛剛開始而已。對方想要你難，方法太多了。我要是他，下一步就發關係，讓日本稅務部門對你查稅，讓日本警察登門調查你所有僱員是否都有合法份，總之，讓一切能查你的人都來查你。你還能安心做生意？」

「你不妨再想想，靠源氏集團生存的企業有多！源氏集團要打個招呼，讓這些人一起難為你呢？你進貨比別人貴，店鋪有了問題沒人修理，釜底薪下，生意能好得了？如果赤霞不賺錢，你又能再堅持多久？到時候你面對的就是腹背敵，群起而攻之的局面。」

「還有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洪先生是怎麼出事的了？日本的司法界有多骯髒，他們的道德底線在哪裏，咱們誰也不清楚。我打個比方，如果有人在你的店裏藏點違，你能怎麼辦？封了你的店不是沒可能。說來說去，我們終究是外國人啊，這就是天然的弱點。」

「真要是在留資格出問題了，沒法再留在日本了，你還能保住這家店嗎？到時候，怕是你只能在一無所有的況下，重新帶著洪先生的孩子，還有你那些江湖弟兄去另找地方流浪了。這些還是在稻川會發慈悲，不跟著裹算計你的況下……」

別說，寧衛民還真不是危言聳聽。

這些話聽起來很嚇人，卻無疑是很可能發生的。

哪怕再不公平，但合法啊！

誰讓你跑到人家的地盤撈金的？

人家能在自己的地盤輕而易舉收割你，為什麼要高抬貴手？

以至於阿霞聽得骨竦然卻完全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那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此時的阿霞心緒已經了，不再是那個明的強人。

甚至因為過度恐懼和焦慮看，凝視著寧衛民的臉龐，眼淚汩汩流出。

然而即便如此，寧衛民還是著心腸對說出了最殘忍的實話。

以至於這個可憐的姑娘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幾乎昏厥過去。

「賣了吧，把店賣了吧。沒有別的辦法了，不鬥勢力，好漢不吃眼前虧。誰讓咱們把東京這地方想簡單了呢。事到臨頭，不認也不行，聽我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了吧。」

「是嗎？只能賣掉嗎？這就是你……你給我的建議？」

阿霞在極度痛苦和恐慌中抑著。

「是的，這就是我的建議。」寧衛民平靜地著阿霞。

「這太過分了！我做不到！我們真的是朋友嗎？」

阿霞咬牙切齒，目是憤怒之火，也因為極度氣憤而戰慄，好像寧衛民就是迫的仇人。

寧衛民嘆了口氣，一個好心人總是不免讓人誤解。

但他總不能因此跟一個鬧緒朋友置氣，誰還沒有急眼的時候？

他相信阿霞最終會想通。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還會把錢給你。不是借，三億円，我送給你了，我只要求一件事。就是這筆錢你不要是我給你的。此後，你的事兒就與我無關了。請原諒，我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真的不想惹來老虎……」

三億円！

相當於二百萬金！

說送就送了！

別說在商場了，在江湖也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寧衛民用自己的慷慨和義氣，讓阿霞沒法再懷疑這份友誼的含金量。

從而不得不重新考慮起他的建議來。

於是片刻后，阿霞終於認清了現實，在失魂落魄中緩緩點頭。

「看來……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寧先生，你說的對……我明白了……」

但此時此刻，只剩下了弱無力的囈語阿霞，心裏不但充滿了沮喪和失落，也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憤和從未有過的屈辱。

難免不遷怒於替揭破真相的寧衛民，認為他缺乏勇氣，沒有，太過窩囊。

沒錯，知道寧衛民是個好人，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但可惜的是，面對欺和迫，他只會用忍氣吞聲和委曲求全來應對。

對於14K的人，哪怕14K的人，這可是最難接的事實。

要不是上還背負著一個孩子的安危。

一定會豁出命去，與敢打主意的人來個魚死網破。

所以寧衛民的建議哪怕是目前最合理的建議，最理智的做法。

可阿霞卻難免會失，並且因此不免把寧衛民和洪先生放在一起比較，忍不住去想，泰迪哥要是沒出事那該多好啊！

如果泰迪哥還在的話，那一定不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不過人生的事兒還往往就是那麼出乎意料。

大多數的時候，哪怕再聰明的人，也很能夠同時猜中開頭和結尾。

阿霞也是一樣。

實際上，恰恰就在思念起那個坐牢的漢，哀嘆自己已經淪落到被人任意欺凌的時候。

那個讓今天頗失的寧衛民卻又為掀起了一場頭腦風暴。

竟然用另闢蹊徑的商業智慧和永不言敗的執著耐給重新上了一課，為展示出另一種強者風範，重新刷新了的認知。

「怎麼樣，阿霞，緒好一點了嗎?我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很難，你需要時間來徹底平復心。不過，現在事迫在眉睫，我們的時間不多，恐怕還得再好好談談接下來該怎麼辦……」

「啊？接下來？」阿霞對寧衛民的話實在是意外。

「接下來還要談什麼呢？我把店賣了不就都結束了嗎？」

然而可沒想到，寧衛民反而出比還要不可思議的神。

口而出一句句的詢問，讓啞口無言。

「這是怎麼話說的？都結束？怎麼可能！難道我們不要賺錢了嗎？難道我們的人都不要吃飯了嗎？難道你不想替洪先生繼續打司了嗎？」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可就讓本已經對談話興味索然的阿霞重新又打起了神，對生活萌發出了希。

「阿霞，你不要灰心嘛。你應該往好想想。那些狗日的雖然能奪走我們的房子，不讓我們獲得最大的利益，在半途中就搶走了本應該屬於我們的碩果實。可我們下手早啊，行又好，肯定還是賺的。即使我們的房子即使被迫賣掉，可前面的努力都沒有白費，也算有了不小的積累。那這條路走不通再走別的路就好了，吃過的虧我們記住就好了。俗話說，辦法總比困難多，咱們倆大活人又豈能讓尿憋死？所以現在要的除了盡量在談判中為自己爭取更好的價格，更多的利益。還得想好我們未來要把錢投資到哪裏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說得也是。」

阿霞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已經有點被寧衛民整不會了。

直凝視著寧衛民的臉龐，已經完全猜不到後面寧衛民還會說些什麼。

反過來寧衛民見阿霞聽得如此神，倒很是滿意，談興更濃。

「我也不瞞你啊，這個川本源四郎算計你的店，對你來說雖然是無妄之災，可話說回來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猜怎麼著？剛才聽了你的介紹，我了解到他的這些況之後，卻也因此認識到了我以往商業策略上的不足，反而找到了更好的投資方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首先，我認為我來日本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相信發達國家法律是萬能的。在人生地不的地方，就傻大膽兒似的，先朝人家最好東西下手。以為花錢買到手，就能為自己換回利益，卻沒考慮自己的綜合實力，夠不夠格吃到這口大。」

「你想想，銀座是什麼地方啊？那是全東京最好的繁華地段，讓咱們這樣的外來人拿在手裏，本屬僥倖。事後怎麼可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不讓日本人嫉妒和覬覦？這就相當於日本人買走了我們京城最好的四合院，買走了歷史悠久的王府。這種事要讓京城百姓知曉，那就不是普通易那麼簡單了。因為會傷害民族自尊心。背地裏難免要叱罵，負面緒大了，由此而生出的事端不了。」

「所以我們當初想平平安安發財？這本就是不可能的，沒有這樣的好事。我敢說，我們只要手裏有銀座的地產，就是沒有源四郎也有方四郎找上我們。你還記得我那壇宮來過流氓嗎？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嚇退了他們，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而這也不算安全，地價再漲下去，我的壇宮恐怕就又懸乎了。所以我們這一次再投資，就要反其道行之，注意蔽，才能比較安全的笑到最後。」

道理是對的，但這些話越發讓阿霞萌生出好奇心。

可沒心像寧衛民這樣自省，不免有些著急地催促。

「寧先生，你就別賣關子了好嘛。你快告訴我吧？你到底打算怎麼辦？把錢投到哪裏？」

「停車位！」

「停車位？」

「對，或者也可以說是停車場！」

寧衛民的話讓阿霞大吃一驚，可真沒想到寧衛民會看上這麼草的行業。

說實話，對於停車場這個行業，阿霞還真不陌生。

因為港城也是寸土寸金，人口度極高的地方。

由於停車場稀缺，在港城泊車就是個難題。

所以港城的豪華酒店和高檔娛樂場所都打出「代客泊車「的招牌。

其實就讓一些港仔把客人車子開到很遠的停車場，然後當吃晚飯時提前通知他們在把車子開回來。

而這個行業也一直是被港城黑社會壟斷的。

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對於沒有學歷的社會底層，這一行算是油水不錯的。

雖然很多五星酒店等高消費都是有免費車位的，但是，這只是名義上的「免費」。

以半島酒店這樣的五星酒店為例，代客泊車的消費一般都是五百港幣起跳。

如果客人是從下午一直停到晚上，那麼比較合適的是給一千港幣。

阿霞和勝仔跟著洪先生當年就一起替14K管過半島酒店門前代客泊車的那些小弟。

還記得曾經有一次，因為手下小弟實在找不到地方為客人停車了，不知如何是好。

洪先生就從小弟的手裏接過車子，索親自去開著客人的車子在路上飈車直到客人吃完飯。

三個小時后，等到那位客人要走的時候，那輛車的里程錶已經開出去二百公里。

可沒想到，自己都開了夜總會當了老闆了，如今卻還要吃回頭草，再掉頭跟停車場打道，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所以據以往的經驗，和本能的抵，立刻表示質疑。

「寧先生，這個主意真的行嗎？停車場的回報率好像不怎麼高哎。在港城，別看公共通沒有日本發達，但哪怕是市中心區域，停車收費也不過三塊港幣。商業的私人停車場倒是高一些，能到八塊，十塊，十五港幣一小時，但那些地段都很好，就像銀座和虎之門的停車場，同樣不是一般人能買下來的。港城這個行業真正賺錢的是代客泊車的服務。而日本人好像不時興這個啊。日本人買了汽車好像都敝帚自珍，不怎麼開出來，也不喜歡別人。尤其小費對於日本人來說，反而更像是一種侮辱，是會被嫌棄的。」

遭到質疑是很正常，寧衛民有這個心理準備，他可沒指自己一開口阿霞就會贊。

正所謂燈不撥不亮，理不辨不明，他極為耐心的開始了解釋。

「沒錯，阿霞你說的這些都對。尤其是文化差異方面，這格外需要我們重視。但是你還忽略了一些問題，東京和港城的不同差異還會導致另一面，是對這個行業有利的一面。比如說東京的計程車收費和停車費來說，基數都要遠超港城。在港城計程車沒這麼貴吧？東京的停車場也一樣，日本停車費，真的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