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出苦寒,到陸家來才吃飽了飯,因此十分恩,見到半主半玩伴的小姐愁眉不展,就積極想分憂:“姑娘,你怎麼不高興呢?是不是老爺今天說的選妃那話?”
十六歲的蘭宜點點頭,見到前方一塊小石頭,腳下一使勁,將小石頭踢出老遠,同時繡鞋尖上灰撲了一塊,低頭看見,惱怒地一跺腳,只好半蹲下去用帕子拭起來。
翠翠一邊幫忙,一邊替抱怨:“老爺也是的,上個月明明看中了楊秀才,將楊秀才夸了一塊金元寶,這下說反悔就反悔了,一點不顧及姑娘的心——哎呀,好像不掉了,我們回去,姑娘另換一雙,這雙下來我替姑娘洗洗吧。”
“我不想回去。”蘭宜拒絕,蹲得酸了,索將帕子往后一鋪,就地在田壟上坐下。
地主家的小姐,只是不用下地干活罷了,別的也沒什麼規矩可言。
“那我們就在這里坐會。”
翠翠也學著把自己的布帕子鋪好,然后坐在邊。
“姑娘想嫁給楊秀才嗎?那我們求一求太太,讓太太跟老爺說,只要在里長來家里登記之前,把姑娘跟楊秀才的婚事定下來就行了。”
“爹不會聽娘的。”蘭宜托腮,著遠田地里隨風輕晃的青綠麥苗,“再說,我也不想嫁給楊家去。”
翠翠:“——啊?”
“楊秀才這個人還不錯,生得俊,說話也輕聲細語的,比村里別的人都斯文,但是,我有點怕他娘。”
翠翠不解:“姑娘怎麼怕?我看楊家那個嬸子待姑娘很親熱,每回遇見了,都結著姑娘說話呢。”
“但拉著我的手勁好大,”蘭宜側過臉來,委屈道,“看我的眼神也不親熱,我總覺得其實不喜歡我。”
“不會吧——”翠翠遲疑著,“我長這麼大,沒見過比姑娘還好看的人了,老爺以前看好楊秀才前程,說他能考個進士,愿意出的陪嫁也多,楊家嬸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能見過幾個人,”蘭宜清脆地笑起來,“城里比我好看的姑娘肯定多著呢,大概楊秀才的娘想替他尋一個城里的千金小姐吧。”
的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將楊秀才的母親小小諷刺一下,蘭宜就又高興起來了,仍舊不想歸家,在田壟上自在地東張西,見到前方有一叢紫的野花,在春風中煞是麗,就拍拍手站起來,把帕子抖一抖收好,過去采花。
翠翠心里比還不存事,一道過去,頭頭選中其中一小簇開得最好的,就興高采烈地采下來,比劃著道:“姑娘低頭,我替姑娘起來。”
蘭宜便低頭。
梳著垂掛髻,發髻右邊本來簪著一小朵珠花,翠翠將珠花調整了一下位置,再把花枝簪上去。
主仆倆正全神貫注地忙活,忽聽得背后傳來一道略顯尖利的男子嗓音:“哎,兀那小丫頭,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人家嗎?”
蘭宜嚇一跳,腦袋一,花便歪了,當下也顧不得,頂著歪斜的花忙扭過去看。
只見后不遠的地頭上站著一高一矮兩名男子——矮的年紀大些,三十左右的模樣,倒也不十分矮,只是他旁那名年輕男子量修長高挑,便襯得他矮了一截。
兩人后是棵大槐樹,樹下栓著兩匹馬,看樣子是他們的。
出聲說話的是中年矮個男人,見到兩個小丫頭的目都瞅過來,他了膛,頗有點大人微服私訪的架勢,但其貌不揚不說,穿著也普通。
蘭宜哼了一聲,揚聲道:“小丫頭不知道!”
父親陸老爺是本鄉地主,從腳下踩的土地蔓延開去,附近足足三百多畝良田都是陸家的,從有記憶起,除了爹娘,還沒有誰大模大樣地管過小丫頭呢。
這兩個還是外鄉人,沒見過,誰知道是不是壞人。
不過這麼想時,目忍不住往旁邊那沉默的年輕男子溜了一眼——
怪白的。
鄉里漢子肯定養不出這種。
不過跟楊秀才比,又要深一點,楊秀才天天坐屋里讀書,幾乎不曬太,這個人就好像還是會往外面走一下。
他看上去比楊秀才神,也比楊秀才更俊,沉默地遙遙地站在那里,也令人無法忽視。
蘭宜又看了一眼,在心里哇了一聲。
有點看稀罕的意思,鄉間門廣闊也無聊,平常只能在家里的田地走走,要去城里,得求父親,還得等父親或者長兄有空,這樣的日子一年大概也就兩三回。
年輕男子也看向了,卻是皺起眉來,眼神顯得冷冷的。
蘭宜表僵住,臉頰一熱。
有點下不來臺,不過多看了兩眼,又沒怎麼樣,有什麼了不起的。
向他一瞪,轉拉著翠翠就走。
還怕他是壞人呢。
“小姑娘,你別走啊,”矮個男人倒是能屈能,攆著追了幾步,道,“你家大人在哪里?”
蘭宜頭也不回:“我就是大人!”
“哎,你這丫頭——”
蘭宜扭瞪他。
矮個男人改口,笑呵呵道:“好罷,你是大人,我們爺不慎踩進了河塘,出門在外,我也沒準備周全,你能回家去拿一副鞋來嗎?我們不白要你的,出錢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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