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安又飲了一口茶,輕輕哼了哼:“一通瞎說。他的話你也信?”
姜葵托著腮向他,嚴肅反駁道:“我信。”
“你信他的話, 卻不信我的?”祝子安被氣笑了。
“那你一口氣喝完。”姜葵若有所思地看他, “我就信你。”
祝子安沉默了一瞬。他以雙手捧著那盞苦茶,低頭凝視著盈滿月的茶水,旋即仰頭一飲而盡, 頗有些英勇就義的氣勢。
而后, 他放下茶盞, 流出一縷痛苦的神。
“好了,”他繃著臉說,“你該信我了吧?”
“好,信你。”笑道。
他的那副神實在好玩,忍不住手拍了拍他的腦袋,有點像在安一只不甘心的貓。他的頭發被拍了,幾零散的發翹起來,被月染淺,像沾了水。
“不,你沒有信我。”他歪過臉,忿忿地看,深琥珀的瞳子里映照著的臉。
姜葵收回了手,喝著自己沏的茶,又想到了謝無恙。
祝子安的確和謝無恙很不一樣。若是讓祝子安去喝謝無恙喝的那種苦藥,他大約本喝不下去吧?而謝無恙喝藥的姿勢幾乎像在慢條斯理地飲茶。
“江小滿,”祝子安難得一本正經,主提起了今日的正事,“我今日約你出來,是因為江湖上確有極大的。”
他緩緩道:“北丐找我,愿不惜一切代價救回冷白舟。”
姜葵一怔:“冷白舟出事了?”
上一次見到這位飛揚跋扈的北丐小幫主,還是在的十二歲生辰宴上。這個半大孩子在生辰宴上欺負人,被教訓了一番。
此后,北丐二幫主袁二爺一直試圖抓回幫里揍一頓為冷白舟解氣,甚至還找祝子安做了一單生意,以十兩黃金換的位置。
換作以前,一想到祝子安居然賣了還數錢,大約會氣得跳起來,可是如今想起來卻只覺得好玩。分明只過去了兩月余,那些舊事仿佛蒙了塵,都快要記不清了。
甚至有點懷念。
“嗯。冷白舟被劫持了。”祝子安的神嚴肅,“劫持者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北丐幫讓出在長安城的全部地盤,以換冷白舟一條命。此事目前還是一樁,袁二爺找到了我,求我召集手下的殺手一齊相助,從劫持者手中救他的孫出來。”
“那些人,他們是在對你宣戰。”姜葵斷言,“你懷疑是白頭老翁做的吧?”
“除了他,誰還敢在我的勢力范圍里手?”祝子安冷聲道,“劫持者必是南乞的人,背后是白頭老翁在運作。長安北城都是我的地盤,他明面上是北丐,實則是要我罷了。北丐一向眷顧我的生意,袁二爺有求于我,我必傾力相助。”
他冷哼一聲:“敢與我如此作對者,都不要想在這片江湖上混下去了。”
姜葵歪頭看他。以前很好奇此人說出“誓要擊敗此賊”這一類的話時會是什麼神,如今見到了,倒覺得他這幅樣子也不太狠厲,只是有一點兇。
“我幫你。”姜葵飲了一口茶,“說好了替你白打工一年,這件事上我任你差遣。”
“你現在倒記起來要替我打工了?”祝子安笑了一聲,“上回問你,你還說忘了。”
“你最好閉。”姜葵朝他豎起一食指,以示嚴重警告。
祝子安舉起雙手,笑著向投降:“好。江俠饒命。我閉。”
他徐徐起,走到角落里的書柜前,自屜里翻出一疊卷宗,又提了一盞白瓷燈,再回到案幾前坐下。燈下,一卷長安城的地圖在案上鋪開,兩人湊到一起,仔細研讀著。
祝子安的手指仍纏滿白麻布,但他握筆的姿勢極穩。他提筆在紙上勾勾畫畫,描出了幾條劫持之事的行路線,并且圈了一冷白舟目前可能所在的地點。姜葵時不時補充的意見。
這是姜葵第一次見到祝子安寫字的樣子。以往總出現在桑皮紙上的字跡忽地活了過來。那些不曾見面的日子里,他便是像這樣向寫信,低垂眼眸,眉目生。
他攏袖抬腕,蘸墨落筆,作揮揮灑灑,字跡潦草得難以辨認,行云流水間出一疏狂又恣肆的氣度。
也許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真是一介白書生,攜一年志氣,自鄉野之中,來到了長安。他輕狂又放曠,恃才傲,滿心是不凡的愿。
兩人商議到深夜。祝子安停了筆,抬首看姜葵:“你也認為是在這里吧?”
“嗯。”姜葵點頭,“平康坊,月樓。”
頓了一下,又道:“那似乎是岐王的地盤。”
岐王謝玦自負風流,雅好蓄伎,平日多出青樓。平康坊是風流藪澤之地,青樓名伎多萃集于此、文人墨客以紅牋名紙游謁其中。謝玦是此間常客,來往頻繁。
這兩月以來,姜葵幫著謝無恙理了相當數量的東宮卷宗,因此逐漸察覺,謝玦表面是在平康坊狎,實則是在此地暗布了無數眼線。
他起初在朝堂政局上起勢,靠的就是依憑青樓建立起來的報網。許多朝廷重臣都青樓伎,常在枕邊人耳畔吐。這些都被謝玦握在手里,他以此為要挾,迫他們為岐王一黨做事。
“不僅是岐王的地盤,也是南乞的地盤。”祝子安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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