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十一試探著問，“你沒睡嗎？”

年輕的皇太子安靜地捧著那個袖爐，低垂眼眸倚靠在車廂壁上。星自窗外瀉落下來，停留在他的上。

“不想睡。”他說，“想記住。”

十一找了一件大氅披在他上，接著手去扶他起來，手指到了他捧著的那個袖爐。

那個瞬間，十一愣了一下，骨的寒意嚇得他手指一。

原來袖爐里的炭火早就燒了，連香灰都失去了余溫，銅壁冰冰涼涼，冷得直教人手腳發。

但是謝無恙居然還在捧著它取暖。

“殿下，別用這個了，已經冷了啊。”十一對他說。

“是麼。原來冷了啊。”他輕聲道。

十一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抬頭問他：“殿下，你……”

“嗯。冷麻木了。覺不到冷暖了。”他的聲音平靜。

空氣里靜了一剎。十一低聲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記得了。”他輕輕搖頭，“無所謂了。遲早的事。”

十一抿著，片刻后才說：“這個癥狀出現得比沈藥師說得早。殿下，你的力要護住經脈，絕不能輕易用……”

謝無恙打斷他的話：“我心里有數。”

“而且，這樣也好的。”他低著頭笑了一下，“我不怕冷了。”

沒等十一說話，他換了新的話題：“今日我可能會睡得久一些。另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先去盯著……那一位使羅剎掌的黑袍人，我看見他的臉了。”

“也看見了。我做祝子安時是江湖人士，不關心朝廷之事，所以沒說什麼。等回東宮同我講后，我與再商議此事。”

他緩緩道，“果然如我們猜測的那般，那人是宮廷中人。”

“是誰？”十一低聲問。

“認識的人。”年輕的皇太子向窗外，淡淡笑了笑，“余公公，別來無恙？”

-

清晨，下過早朝，侍監余照恩理完一應事務，在掖庭宮里換上一件寬大黑袍，悄然離開后步了宮城北邊的一偏殿。

他是帝座前最顯赫的侍臣，是北司宦的領袖，是手握金吾衛兵權的大將軍，是人人仰慕的上柱國，但是當他在文武百面前出現的時候，看起來只是一位平平無奇的普通老人，須發皆白、笑容可掬、和藹近人。

然而當他穿上這黑袍的時候，他的氣質頃刻間變得森冷，猶如一只寄黑暗里的梟。

“吱呀”一聲，他推開廢棄偏殿的舊門，穿過蒙塵的前堂，停在了一扇竹木雕花屏風前。

屏風后擺著一張黑檀木長桌，桌前坐著一名黑發的年輕人。他一只手散漫地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握著一枚梅花形銅錢，隨意將之在半空中拋起又落下。

銅錢與木桌撞，發出“啪”的一響。

“失敗了？”年輕人淡淡地說。

“平康坊大敗。”余照恩的聲音沙啞，“北丐大幫主被他們救走了，沒能殺掉柳先生，羽林軍清理了月樓。”

“探出柳先生究竟是誰了嗎？”

“昨日月樓里他現了，不人都看見了他的臉。一路追查下去，只查出他是一個讀書人，有人他祝公子。”

“此人自稱是一名書生，平日住在東角樓巷，常在長樂坊附近出沒。我派人在他常去的地方盤問過，這些傳言都屬實。”

余照恩緩緩搖頭，“太子妃似乎與他頗深，但他不像是宮廷中人。”

“唯一的疑點是……”他沉道，“平康坊生事前，我已令金吾衛按兵不。但羽林軍越過我手了此事。”

“我起初懷疑此人與羽林軍有什麼關系，不過后來查出，有一名男孩去府前擊鼓狀告平康坊鬧事，這才得羽林軍出手……這大約出自此人的謀劃。”

“可惜沒殺掉他。”他有些惋惜，“太聰明的人，還是死了放心。”

“罷了。這次沒殺掉就不殺了。既然并非宮廷中人，就不用管他的事了。”年輕人無所謂地聳肩，又拋起了手中的銅錢，“我本也志不在江湖。”

“況且……”

他微笑起來，“將軍府要倒了。”

“啪”的一聲，銅錢落在木桌上，震起一團微塵。

-

姜葵是被一陣鳥鳴聲醒的。

茫然地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睡在書坊二樓的雅室里，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手邊放了一個燃盡了的炭盆。

從被窩里出雙手，抱起腦袋向天花板，模糊記得自己昨夜喝了很多很多酒，醉倒了被人送到這里。

明的鳥雀啼鳴聲里，懶洋洋坐起，旁邊放著一碟熱好的茶點。明凈的小瓷盤下著一張薄薄的桑皮紙，上面是那個人的潦草字跡：“晨安。”

把桑皮紙翻到背面。背面什麼也沒寫，只有幾個小小的墨點，似是寫信的人猶豫了一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江俠，”說書先生柳清河在樓下喊，“已近午時了，要不留下吃個飯再走？”

“不啦！”姜葵朝樓下回道，“我急著回去呢！”

急匆匆吃完了那碟茶點，連樓梯都懶得下，直接翻窗出去，往東宮的方向跑。的影在大大小小的樓閣之間有如一只輕快的燕子，在冬日的午后瀟瀟灑灑地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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