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提起長槍，迎風走漫天的雪里。

道路盡頭，趙小川牽了兩匹馬，在風雪中按刀行禮。

“我方才收到寨中傳信，兵連夜出發剿匪。”他低聲道，“山寨的位置還是走了，此刻山寨已被大軍包圍……恐怕兇多吉。”

他苦笑，“只怕這一戰后，匪幫將在江湖上除名了。”

“我送姑到這里，就此告別。”他深深作揖，“多年相識，以此一拜，謝當年知遇之恩。”

姜葵扶起他，“我與你一同回山迎敵。”

“姑，”趙小川搖頭，“這是我們匪幫的事，不該把你卷這趟渾水。”

“我既為白石寨主，便與山寨共存亡。”姜葵平靜道，“行走江湖無非恩義二字，我行事只求俯仰無愧。若我在此時離開，心不得安寧。”

趙小川肅然片刻，不再言語，恭敬彎把韁繩遞到的手中。挽起韁繩，翻上馬，一桿長槍立于側，槍尖反著明亮的，仿佛要破開此間風雪。

晨披落如練，天風浩而來。兩匹馬長嘶一聲，沖出高大的城門，踏過潺潺的溪流與積雪的山路，奔廣闊的山野間。

風雪一聲又一聲，卷過漫山遍野。

晌午時分，兩匹馬行至白石山腰，沿山間小徑而上。山下兵組方陣，緩緩移在平原之上，墨旗在長風中滾，猶如一卷漆黑的波濤。

馬背上的微微瞇了下眼，俯瞰下方大軍行進。

為首的旗手揮舞軍旗，左右兩軍緩步前進，形一支兩翼收攏的鶴陣。龐大而有序的軍陣逐漸匯整齊的方隊，弓箭手與輕卒從陣中凸出而來，占據了最前方的戰線。

“他們會在今夜發起進攻。”低聲道，“我們進山堂議事。”

山寨大堂里，炭火熊熊燃燒，一張圓木桌擺在正中，上面攤開一張復雜輿圖。為首的幾名山匪已經等在堂前，見到姜葵與趙小川一前一后而來，齊刷刷抱拳行禮。

“兵來了多人？”姜葵問。

“大約三千人。”一名山匪答道，“目前調的是附近縣城的軍隊，淮州府的人馬仍在趕來的路上……只怕會越來越多。”

“我們能作戰的人手有多？”

“三百人。”山匪抿了抿，“滿打滿算。”

一陣冷風呼呼刮過，在座的人同時打了個寒戰。

“府名義上是剿匪，實為以此一役立功，請朝廷增擴兵權。”姜葵低聲道，“因此他們必定只求一舉攻山，不愿拖延時間。”

略作思忖，繼續說，“有人已將淮西形勢回稟長安，最快的輕舟往返大約要半月……我們只需守寨半月，即能等到朝廷傳旨。”

“半月……”邊一人喃喃道，“以三百人守三千人，如何能守半月？”

“能。”姜葵以掌心按在面前輿圖上，“我說能就能。”

半日，山堂諸人急切商議備戰，往返出人員絡繹不絕，將一道又一道傳令送往山寨各。磨刀聲與兵刃聲響徹山寨，伴著戰旗與火把呼呼作響，滿山都是兵戈刀戟之音。

黃昏時分，霞漫卷天地，風雪蕭蕭無邊。一聲嘹亮的號角響在漫山遍野，回在積雪的山谷之間，驚起群的鳥雀。

原野盡頭的地平線上，升起了的煙塵。兵大軍開拔，雄渾的進軍戰鼓伴著整齊的腳步聲，震得滿座山寨旌旗鼓，在風雪中獵獵飛揚。

陣前，騎白馬，槍而立，五尺青在風雪中猶如一柄蒼翠的名劍，仿佛要割開漫天風雪與刀。

-

馬蹄聲滾滾，卷起路邊積雪。

一線月從云層中傾瀉，照亮了馬車里的人。

他蓋著一件大氅，倚靠在車廂壁上，靜靜地沉睡著。月落在他的睫羽上，投落很淺的碎影，襯得他的睡靜謐蒼白。

一團雪從車篷上撲簌簌滾落，帶起一點微風經過他的臉頰。他的眼睫輕一下。

謝無恙低咳一聲，睜開眼睛，見窗外月落九天。

他撐起，勉力坐起來，以指節輕輕叩擊窗欞，“十一。”

“殿下，你醒了。”趕車的年在車座上回頭看他，“我帶你看過附近郎中，簡單理了箭傷，盡量止住了。淮西私藏軍械的證據已由江萬年帶走，我們現下正趕往去長安的船。”

“回去。”他輕聲說，“先去淮州。”

十一默然片刻，低聲喊他，“殿下。”

“回去。”他淡淡道，“睡著之前的事，我大約記得一些。”

“殿下……江俠讓我帶你回長安。”十一遲疑著告訴他。

“回去。”他重復。

十一靜了一下，甩起長鞭，長吁一聲，調轉馬頭，朝淮州城的方向而去。

馬車里，謝無恙閉上眼睛，緩緩抬手，以指腹按在自己的面龐上。

車轱轆軋過泥土山路，轉城青磚石面，最后停在燈火昏暗的府前。

接近平旦時分，府還未開門，府一片岑寂。看門人睡眼惺忪，打開一扇小窗，從窗里探出半邊臉，語氣里夾雜著幾分不耐煩，“什麼人大晚上來府？”

“嗒”的一聲，窗外的黑年冷淡地擱下一個玉牌。

看門人愣了一下，過那個玉牌，借著一盞油燈看了看，神霎時變了，聲音得幾乎結，“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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