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俠，從書坊側門到溫親王府有一條小道，是殿下很多年前以防萬一留的退路。”

十一低聲說，“我駕著馬車沖出去吸引注意，你帶殿下趁著混離開。”

“不行。”姜葵搖頭，“你這樣出去就是送死。我們一起從側門走。”

“江俠，”十一低低地說，“倘若一起從側門走，沒有人走得掉的。要保殿下安全離開，我說的是唯一的辦法。”

“不行。”面前的固執地搖頭，“倘若他醒著，他絕不會答應。”

十一靜默片刻，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他以世家公卿的至高禮節，鄭重地整理了一袍，把沾灰的前襟緩緩平，而后雙手攏袖徐徐跪地，行了一個叩請的大禮。

這個年忽然以此大禮把到了一種無法拒絕的地步。

“我出于青蓮氏分家，十一是我的行第。當年大家長犯下大錯，全府上下斬、男子殺頭、眷為奴。胞妹為保下我而死，我頂替的份，被編奴籍、任人買賣。”

這個一向冷淡的年也許一生都從未說過這麼多話。

“十余年前的長樂坊……江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他低聲說，“殿下在黑市上帶走了我，以公卿之子的禮儀敬我。”

“此后……已過十余年。我原本十余年前就已經死了。”

面前的深深著他，握劍的手輕輕地抖。靜了片刻，很慢地閉上眼睛，“他會很難過的。”

他右手按刀，深深再拜，“多謝江俠全。”

隨即，他翻躍上車座，戴上斗笠，一手執起長鞭，一手挽住韁繩。燃燒的箭矢像是流星那樣從天邊墜落，背后的房屋在大火中傾倒，無數紙卷和書頁如同螢火般飛舞。

“江俠……”灼灼火里，他的聲音低低地傳來，“等殿下醒了，你能不能同他說，我只是離開一陣，過段日子便回來。”

那一日是仲夏，梅子時，松廊雨過，荷花盛麗。

仲夏之夜，蟬聲聒噪，流螢點點，漫天都是繁星，風里有遙遙的笙歌傳來。

有人留在了這個夏天，再也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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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很慢地閉上眼睛。◎

子夜時分, 溫親王府。

府有竹木叢萃，花木萬株，樹葉匝匝地織著, 在風亭水榭之間圍出一方寂靜池塘。滿池夏荷盛開, 晚風一吹, 幾瓣白蓮在水面悠悠地飄轉。

“嘩啦”一聲，一尾紅鱗從池水中躍出，又落回水中，濺起一連串的水。

池邊, 寬袍散的年輕親王倚在廊柱下, 執著一個白釉瓷罐, 往水中拋灑魚食。風吹起袂，那道影子臨水靜立，如松如竹。

腳步聲從背后傳來，一宮的提了一盞琺瑯燈, 沿著曲折的回廊走來, 停在他的側。

他聽見聲音, 卻沒有回頭, 只是注視著水中如簇的魚群，“深夜來府上，沉壁睡不著麼？”

“如珩也深夜睡不著麼？”謝瑗著他, “你心事重的時候, 就會在這里喂魚。”

“在等淮西戰報，按說早該到了。”謝珩低聲說，“近日朝上北司忽然沉默, 仿佛在籌劃著什麼……我有不詳的預。”

突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一名從人在親王面前跪地叩首，“殿下！太子殿下他……”

“他怎麼了？”謝珩猛然回頭。

“太子殿下今夜出宮后遇刺，太子妃娘娘方才送他到府中……”

話未說完，親王的背影已經遠去了，后跟著步履匆匆的。

謝珩推開一間室的木門，煌煌的燈火涌來。床上靜躺著一個人，他的邊坐著襟染的，握住他的手。

“無恙怎麼了？”謝珩疾步走來。

“在東角樓附近遇到了襲擊，我帶他從包圍里沖出來了。”姜葵低聲說，“他傷勢發作，此刻昏迷不醒，必須盡快請長樂坊的沈藥師過來。”

“我即刻遣人去請。”謝珩轉。

謝瑗著急地拉住，“皇弟妹，你上的……”

“別擔心，不是我的。”蒼白地笑了笑。

“那無恙……”謝瑗的聲線發。

“也不是他的。”姜葵搖搖頭，“這些都是敵人的。突圍的路上死了很多人、流了很多。”

謝瑗剛松了一口氣，卻聽見的聲音低低地傳來，“十一沒有回來。”

有一瞬間，謝瑗怔了一怔，下意識地無法理解這句話，接著聽見輕聲重復，“十一沒有回來。”

燈火從上方落下來，過重重堆積的紗幔，在床邊投出一道狹長的影。坐在這片影里，很慢地閉上眼睛，肩頭和發梢微微地發。

邊的那個人靜靜地躺著，無知無覺，手指冰涼。

雙手握他的手，深深地低垂著頭，仿佛無法承重量般，伏靠在他的床邊。一線月自窗外進來，越過的頭頂，在地板上無聲地流淌。

的嗓音輕而抖，“別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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