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里玉石相擊的聲音瑯瑯作響。
他問:誰教的你?
是你。
很慢地松開手,提起那盞染的金蓮燈,走過長長的宮道,踩上遍地流的漢白玉階,一步一步,行至巍峨的太極宮前,跪在朱紅的大門前。
“父皇……”叩拜,“兒臣求見。”
宮門不開。
一陣又一陣的風穿堂而來,穿堂而過,吹起的袂與發。
太極宮前的水鐘一聲又一聲,計數著寂靜的時刻。
揮揮灑灑,斑駁的影落遍的肩頭。
良久又良久,宮道盡頭行來一架鸞玉輅,青緞白玉,鏤花飾金,五彩的流蘇在風里搖曳,玉珂撞的聲音叮咚作響。
華服的人開一角玉簾,從馬車上走下來,踩過長長的漢白玉階,輕輕抱了抱跪地的。
“孩子,”輕聲說,“到皇姑母這里來。”
一顆眼淚,從的臉上,蒼然而落。
那一日,長公主挽著皇長的手,叩開了太極宮的宮門。一赭黃皇袍的帝王孤坐在殿,長久地沉默不語,只是無聲垂目。
朱紅的殿門前,皇長捧起奏章,叩拜于地,條陳利害,力請用兵。
其奏曰:“一勝一負,兵家之常,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邪!”
又曰:“當傾天下之全力,為家國百姓,破敗而后立。”
敬德九年夏,諸軍征討淮西不克。反對用兵者雖遭抑退、旋又復進,宦廣結聲援、屢言軍政無功,一百七十三人連夜奏請罷兵。
那一日,溫親王謝珩朝直諫,遇刺死。
君子如珩,他以自己的,鋪就了平淮西的路。
-
三日后,東宮偏殿。
躺在藥池里的人從長久的昏睡中醒來,淌過一池汩汩流的熱水,披一件緋,靜立在竹木屏風后。
宮人深深叩首又長長一拜,低聲向他稟報著近日消息。
聽到死訊傳來的那一刻,他忽然跌了一下,猛地咳出一口。
邊的地抱住他。他很慢地閉上眼睛,肩頭輕輕地,仿佛有千鈞的重量下來,幾折斷他的脊背,卻又讓他筆直地站起。
“我親自領兵。”他低聲說。
皇太子金輅出東宮,轉上青石磚的宮道,經過高大的承天門,停在巍巍太極宮前。
漫漫長長的漢白玉階前,緋紅的人影被長風一吹,長長地投落在階上,一格一格地流淌下來。
“兒臣……”
他在階前長而拜。
“請為天子伐。”
作者有話說:
《資治通鑒》:“勝負兵家之常,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邪!”
《舊唐書》:“一勝一負,兵家常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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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你的
◎分給我一點。◎
仲夏晌午, 風雨忽然來。
皇太子金輅自太極宮而返,停在東宮朱紅宮門前。
揮揮灑灑的斜風細雨里,太子詹事顧懷撐起一把帛傘, 為下車的皇太子與太子妃遮雨, 陪同兩人往東宮偏殿而去。
從太極宮回來的路上, 皇太子始終都很安靜,幾乎看不出他的緒。邊的地挽著他,一只手扣住他的手指。
行至殿門口,皇太子停步轉, 朝顧懷作了一揖, “懷之, 你在東宮多年了?”
顧懷愣了一下,急忙還禮,而后回答:“自久安年間為殿下伴讀,已十二載有余。”
“難為你在東宮這麼多年。”皇太子再作揖, “你素以才德聞名, 為太子詹事是屈才。近日朝上缺人才, 我有意薦舉你。”
“殿下, ”顧懷深深一拜,“微臣愿常伴殿下側,無意朝為。”
皇太子搖頭輕嘆, “懷之, 我認識你十余年,了解你的為人,也知道你的志向。”
顧懷推辭兩次, 終于謝過, 在雨中長拜, 而后收傘離去。
謝無恙推開偏殿的門,坐在一張書案前,從檀木筆架上取來一支筆,準備理堆積幾日的文書卷宗。
姜葵坐在他邊,側過臉看著他,“你是怕牽連他麼?”
“嗯。”他低聲回答,“懷之沒有參與我們謀劃之事。他是有抱負的人,執意在東宮陪了我很多年,我不愿再耽誤他的前程……他會是個好。”
“而且……”他輕聲說,“我不想再聽見有人遇害了。”
邊的靜了一下,低著頭握住他的手。
風雨瀟瀟,擊打窗欞。
謝無恙批閱過一摞卷宗,又提筆開始寫幾封長信,姜葵坐在他邊翻讀賬簿。
刻聲聲、響過哺時,謝無恙在信箋上過印,遣人出宮送信。
他擱下手中的筆,“讓十一備車。”
殿靜了一霎,沒有人回答他。
雨珠擊打窗欞,發出清脆的細響。遠夏荷在池中飄搖,遙遙地傳來沙沙的聲音。
滿座宮室忽然寂靜,只有空曠的風雨在響,仿佛一場喧囂過盡,人煙淡去、四顧茫然。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輕輕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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