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琴聲戛然而止。
阿霽意猶未盡,忍不住爬起來,探去查看。
對面軒窗大開,姐弟倆的居之間有一片園圃。
這邊地勢稍高,舉目去,湖石假山重巒疊嶂,越過那幾株遒勁老梅,琴臺前的景象依稀可見。
阿霽忍不住輕呼一聲,驚般了回來。
程云軒撂下書,起過來查看。
阿霽雙手掩面,兩耳緋紅,恨不得鉆到案幾下。
“撞到頭了嗎?”他關切地查問,阿霽來不及阻攔,他一抬眸,便看到對面綺窗下兩個曼妙郎正頸鴛鴦般纏綿擁吻,到了忘,素手探對方襟懷……
那倆人他再悉不過,一個是新縣主李霈,一個是他的胞姐程月羽。
他向來冷靜自持,可這會兒卻也了分寸。
正窘迫之時,清甜的氣息到了耳畔,“小舅舅——”
程云軒心底翻起一熱浪,忙轉過去平復紊的思緒。
“那樣很好玩嗎?”阿霽眨著一雙水潤的黑眸,挽住他手臂,長脖頸好奇道。
程云軒定下神來,牽至書案前,拿過一個團,正道:“非禮勿視,乖乖坐這,不許再看。”
阿霽斂起裾,乖巧地蹲踞在書案對面,手捧香腮,笑意盈盈地著他。
程云軒心如麻,眼前的字跡像是從紙面浮了起來,他的視線甫一及便會逃開。
阿霽的眼神如夏日艷,灼得他滿心滾燙。
“小舅舅,”嗓音甜潤,比琴聲和風鈴更撥人心弦,“我也想像們那樣親親。”
程云軒的手微微一,幾乎握不住書卷,“非禮勿言!”
阿霽歪著頭道:“你敢不敢看我?”
程云軒無奈,抬頭直視著道:“再胡鬧,我就羅羅了。”
羅羅是阿霽邊的‘四大神’之一,每每出宮形影不離,此刻正站在板壁外的走廊里。
一縷額發飄到了鼻頭,阿霽鼓著腮幫子吹開了,可仍覺得。
跽起,雙肘撐在書案上,悄聲道:“小舅舅,告訴你個,姑母可能會派我去慶和親。”
程云軒又是一驚,思忖良久,搖頭道:“絕不可能,慶王世子時曾養在陛下邊,哪怕回到了藩地,他也必定心向朝廷,無需下此本去籠絡。”
阿霽原是隨口試探,不料他竟是這種反應,頓覺無比掃興。
“若是非要和親,那也應該是去揚州。”程云軒沉道:“王世寧死后,王家子弟中再無不世英才,所以江南各地常有紛爭,近年來歸順朝廷的呼聲不小。我看過你及笄時的地方禮單,王家送的賀禮不同凡響,應是有示好之意。從現下局勢來看,你嫁到揚州,遠比嫁到崔氏劃算……”
程云軒正滔滔不絕的分析時,忽覺氣氛不對,這才看到阿霽淚痕斑駁,鼻頭通紅,竟像是無比傷心。
再也聽不下去,起強笑著道:“坐得氣悶,我出去轉轉。小舅舅,你好好看書吧,我不打擾了。”
阿霽是姊妹中最漂亮的一個,儀態萬方類其母,清俊秀逸勝其父。
人落淚,格外惹人憐。
哪怕遲鈍迂訥如他,看到眼前這副怯態,也不由心生憐惜,待要問清緣由,卻已奔出書閣,‘噔噔噔’下樓去了。
作者有話說:
①張起《春》
第六章
羅羅追下來時,阿霽正途經小園。
太云層,梅間薄雪泛著幽冷的,恰如此刻晦暗的心。
對面樓上復又響起錚錚琴聲,接著有人囀高歌相和:
有一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①
方才還纏綿骨熱如火,怎麼轉眼間琴音里卻有悲聲和無奈?
阿霽心里酸酸脹脹,正難之際,程云軒追了過來。
此刻不想理他,看了也不看轉頭便走。
他跟上來低聲下氣道:“阿霽,你別生氣,要是你去揚州和親,我便也跟著去做你的幕僚。”
阿霽哭笑不得,但心里的確舒坦了不。
可還是想問,為何不是郎呢?
“承慶年間,前廢帝南征失利,遭王家瘋狂反撲,恰逢西北,兩面敵,天下已有分崩離析之勢。當時陛下還是長公主,正坐鎮南,代行荊州刺史之職,因一封書信,家父便辭別親,押著幾車家當千里迢迢投奔了宛城公主府。后來朝廷兵敗如山倒,告急,廢帝向慶崔氏求援,并答應派陛下去和親。”
阿霽向來便喜歡聽父母輩的故事,當即頓住,回過頭著他。
“陛下離開荊州,一去便是數年,公主府偌大基業,全都由家父一力持。那期間揚州和梁州不斷派人勸降,但凡他心志稍有不堅,恐怕天下格局便要大改。似那般風云際會的傳奇,我輩難得再見,如今我最想做的,便是完父輩們最大的心愿——收復揚州,統一天下。”
相識多年,他向來韜養晦,含而不,阿霽從來不知道他竟有此雄心壯志。
可惜,他此刻同推心置腹,也不過是讓知道,在他的功名簿上,只是顆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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