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霽覺察到異樣,關切地問道:“姑丈,要不要停車歇一歇?”
謝珺握了握拐杖,搖頭道:“不必……”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笑道:“阿霽,有件事連都不知道。”
“什麼事?”阿霽驚問。
他神一笑,低嗓音道:“我上輩子本就沒有活到五十歲,騙的。”
阿霽心頭一,哽咽難言。
他卻有些沾沾自喜,得意地舉起一只手道:“已經多活了五年,我很知足。”
“可人也不能太貪心。”他神從容道:“我不會再服用丹藥了,這次醒來發現腳不太靈便,再多用幾次,怕是要癱瘓了,那樣的話,雖生猶死。”
阿霽心底升起不詳的預,馬車在崔園門口停下時,卻突然拽住了他,哀求道:“姑丈,咱們回去吧,改天上崔遲一起來,好不好?”
他笑著搖頭,溫聲道:“阿霽,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
自從永嘉大長公主薨逝后,崔園這十幾年再未有過盛事。
而皇為曾經的公主,對這個地方頗為忌諱,所以崔園便愈發荒涼,唯一的用就是接納戴罪宮人。
般般和羅羅早打點好了一切,阿霽扶著謝珺下車,有些張地踏上了這片神的土地。
園中林木蓊翳,奇花異卉,芳草遍地,哪怕秋天也是一派生機的景象。
阿霽踩著厚厚的落葉,恐懼從腳底鉆了上來,像看不見的小蛇,順著足踝緩緩爬到了心里。
花草樹木太多了,它們好像才是此間主人,對突如其來的訪客滿懷敵意。間或響起的蟲鳴鳥,在聽來都像是警告。
“姑丈,我們要去哪里?”阿霽很想閉上眼睛,因為總忍不住去看道邊的石碑,可是每看到‘公主’倆字的心臟都會驟然。
謝珺似乎也有些迷茫,他停在岔路口,從懷里取出一塊帕子,折了折蒙住了眼睛。
眼前徹底暗下來后,心里卻越來越亮。
路一直都在腳下,本不用費心尋找。
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牽著阿霽,順著那條路往前走去。
“葭葭和阿懷小的時候,我常帶他們來掃墓。”他平素寡言語,可今日卻像打開了話匣子,一路絮叨個不停,也不管阿霽是否聽得明白。
他雖蒙著雙眼,卻健步如飛,阿霽走得氣吁吁,偶爾會驚到山鳥或野兔,稍有靜便心驚跳。
約半個時辰后,阿霽實在走不了,正想開口時他總算停了下來。
面前是一片略顯開闊的坡地,生著一株壯的老柳,枯葉叢中鉆出細細的草,在下迎風招展。
空氣中滿是腐敗的氣味,阿霽出帕子掩住了口鼻,低頭著破碎的角和狼狽的履,暗嘆著早知道就穿靴子和袍服了。
謝珺放了的手,摘下帕子仰頭著那棵樹,眼中迸發出異樣的芒。
阿霽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那棵柳樹實在稱不上麗,何況這個季節只剩下禿禿的枯條。
他巍巍地走過去,激地了樹干,了柳條,又蹲下揪了撮野花握在掌中發呆。
阿霽回頭,看到般般和羅羅站在十余丈外,心下稍安。
在周圍轉了轉,也看不出這塊荒地有何特殊之,可謝珺仍站在柳樹下,像在憑吊著什麼。
他上散發出陌生的氣息,蒼涼悲愴,沉郁蕭索,阿霽有點不敢靠近。
又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走了過去,輕聲喚道:“姑丈?”
他好像沒有聽到,便提高了音量,他總算回過神來,轉頭向了,阿霽卻驚得后退了兩步。
“葭葭?”他有些茫然道。
阿霽四肢發,冷汗淋漓,搖頭道:“我……我是阿霽……”
片刻的功夫,卻在他臉上留下了數年的時刻痕,他好像一下子變了另一個人,鷙冷漠,戾氣橫生。
“阿霽是誰?”他一臉戒備地審視著,昔日溫慈和然無存。
阿霽踉蹌著后退了幾步,轉頭哭喊道:“來人,快來人,我姑丈不見了……”
般般和羅羅聞聲趕到,附近巡守的宮人也好奇地跑了過來,謝珺見狀,便像魔怔了一樣對著眾人發起了攻擊。
阿霽驚道:“別傷到他,不要傷到他……”
可他上的病氣和頹氣一掃而空,怒聲咆哮著瘋狂揮杖,般般和羅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制.服,可他又力掙扎想要。
般般只得道了聲冒犯,橫掌將他劈暈。
阿霽撿起拐杖走上前來,淚流滿面道:“此有無醫工?”
羅羅道:“行館那邊應該有。”
“我們這就去……”阿霽道。
“公主,不可。”般般搖頭道:“您想讓千歲的狀況被所有人知道嗎?”
阿霽心如麻,仰頭著碧藍的天空,輕聲道:“回宮吧!”
**
謝珺當晚醒來時,對日間發生的一切毫無記憶。
阿霽拼命地向皇解釋,想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皇嘆了口氣,抱了抱道:“阿霽,今天讓你驚了,去吧,傳我詔令,讓崔遲連夜進宮。”
上次在宮門落鑰后接人,還是除夕守歲時,許是經歷了那次突變,阿霽如今冷靜了許多,什麼都沒問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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