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楚冰死的消息是在一間客棧，那天月朗風清，我人送飯來給濯傲的娘，然后與冷佚結伴到樓下吃點地道的地方小食，連日奔波，心俱疲，到了這種風景如畫，但又繁華熱鬧的城鎮，心難得放松。

聽到楚冰被殺之時，小二正捧著茶水過來，我猛地站起來，撞翻茶水，整壺水就倒在我的上，我沖旁邊那個男子跑去，這時我耳朵里聽到只有楚冰被殺的話，而小二的驚呼，冷佚的呼喊，對我來說已經很遙遠。

“你說什麼？你說誰死？”

我揪住那中年男子的領，如一個瘋子般朝著他吼，他顯然是被我嚇著，臉煞白，但這里沒有人責怪我唐突，沒有人拔劍說我兇狠，他們的臉上浮現的都是悲痛之，我知道楚冰的名甚高，他的死一定有很多人悲傷落淚，但今日的我何止是落淚？

“姑娘，將軍真的已經死了，頭顱還被懸掛了十天十夜，很多將軍的舊部都已經證實，蒼天無眼，大地無。”

偏西一個五大三的人站起來說，他的眸子已經通紅，聲音悲愴。

“不會的，你們說謊，楚冰他是不會死的，他不會――”我朝他沖去，掀翻他的桌子，盤盤碟碟悉數摔了下來，滿是破碎，一如我此時的心。

“他是不會死的，他是不會死的，他會等我回來救他，他會等我回來的。”我俯下去撿那一地破碎。這些就是楚冰，只要我將它撿起來粘好，楚冰就會復活了。

尖厲的碎片直接刺進皮，鮮滲了出來，一滴又一滴，刺目而妖冶。

“楚冰是不會死的，楚冰，我現在就來救活你。”我又哭又笑，雙手滿是，但一點都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

“姑娘，楚將軍已經死了很久了，死了很久了。”有人過來勸我，但聲音都已經哽咽。

“姑娘――”

“你們說謊――”我掀翻一張又一張桌子，雙手抖著，我不許他們這樣說，我不許他們說楚冰死了。

“是，他們說謊的，他們是騙子，楚冰沒有死，我們不理他們，上去休息。”一直站著的冷佚走了過來，想將我攔腰抱起。

“不許我――”我發瘋發狂地推開他，然后朝他連拍了幾掌，掌風凌厲，砰――砰――砰――連續幾聲悶響，他竟然不閃不避，生生地接了我數掌，我呆呆看著他，他為什麼不躲？他為什麼不避？他還嫌我的心不夠痛，我的心不夠疚嗎？

“好了一點嗎？”他低聲問我，聲音帶著疼痛，角滲出。

他問我好了一點沒？但為什麼我到心還是那麼痛？為什麼我到我心正在滴著，越滴越急，滴到再無一。

“冷佚，痛――很痛――我很痛――是我害了他，若不是因為我，他不會為人質，他完全可以逃跑的。”我地倒在他腳下，全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一把將我抱起來，膛起伏著。

“沒有人知道有多痛，我也說不出有多痛，如果他不過來救我，他就不會被捉，如果我不留在銀魄治療，興許我們趕得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朝著冷佚喊，喊到心痛得搐，但我并不知道自己喊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即使你不留銀魄，也趕不回來，多痛都會過去的，你如果還痛，咬我一口，我痛你就不痛了。”他將我抱了起來，我在他的懷中抖，的每一寸都在痛。

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滿都是的腥味，他悶哼了一聲，為什麼我咬痛了他，自己的心更痛？

“冷佚，我覺得我要死了，痛死了。”

我重新哭了起來，哭得是那樣的悲傷絕，楚冰死了，因我而死了，如果知道結果是這樣，我寧愿一輩子不離開衛國，我寧愿死的是我，為什麼要變這樣？

“多痛都有我陪著，你死了我也隨著，不會讓你孤獨一人。”

冷佚一步一步抱著我往上走，沉穩而有力，如他此時的聲音。

“掌柜，打爛的東西我們賠。”

冷佚淡淡地說，后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但我卻聽到一聲聲嘆息，此起彼伏。

冷佚將我抱回房之時，丫鬟正在給喂飯，的臉很安詳，抬頭看到我們之時，那眸子先是愕然，然后就是擔憂，張開似乎想問我出來什麼事，但最后還是無聲地閉上，但眸子閃爍，是那樣的不安。

濯傲說過人在他手里不會有事，為什麼他要食言，為什麼？

冷佚吩咐人打一盤溫水過來，然后擰干巾，細心地幫我去眼角的淚，我一不，但淚水卻依然無聲地涌出來，無論他怎麼都不干，人的一生該流多淚？人的一生到底要經歷多痛？

碎片刺進了里，已經模糊，他一塊一塊地幫我挑出來，雙手被茶水燙傷，又紅又腫，他幫我干凈然后上藥，指尖輕輕過，作很輕很，所以我的手一點都不痛。

包扎好之后，我雙手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進彎里，沒有力氣再將頭抬起，我以為經歷了那麼多生離死別，我已經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就算做不到坦然，起碼不會再那麼痛，但想不到經歷越多越害怕越承不起。

這段時間住客棧，我都與濯傲的娘同一個房間，睡床上，我隨便找一個地方躺著，只為保護，但今夜油燈一夜不曾吹熄，雖然躺下，但卻一夜無眠。

我聽到紊的呼吸，而冷佚靠在墻角，但那雙眼睛一直不曾離開我，當第二天的過窗邊灑落在我上的時候，冷佚對我說是時候出發了，而我朝他笑了，笑得諷刺。

之前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趕路，只是為了能早日將楚冰救回來，如今他已經不在了，我做這一切還有何意義？如果楚冰是濯傲殺的，我還送他娘回去讓他們母子團聚？

如果是這樣，楚冰他在天之靈都不會原諒我的，但看著這個可憐的人，看著這個等到絕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一切都是道聽途說，真假難辨，你現在應該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銀魄，銀奕知道的肯定比一般百姓要多，也許事并不這樣。”

冷佚的話如一束微弱的火，雖然不能溫暖我那顆早已結冰的心，但卻讓我絕的心重新燃起一希。

踏出客棧的門那一刻起，我的臉再也綻放不出一笑容，如果說之前的心如綿綿細雨，如今就是一片黑暗，看不到毫的亮。

也許是因為濯、衛兩國正在進行生死之戰，我們這一路異常順利，我們回到銀魄皇宮是在深夜，因為我來去匆匆，父皇來不及向天下人公布我的份，但我上卻有著皇上賜的腰牌，可自由進出皇宮。

我回到我曾經住過的寢宮，但我們剛坐下，銀奕竟然到了，現在天氣還很冷，要他在溫香玉的龍床上爬起來，實在是難得。

我很想問他楚冰是不是死了，但我張了很多次，都說不出一句話，其實我是在害怕，我很害怕，我害怕連那一希都要泯滅。

“這個就是濯傲要找的人？”雖然他沒有說什麼，但從他的眼神我看到了震驚與驚駭也有憐憫。

我點了點頭，有點綿無力。

“與濯傲是什麼關系？”

他們是母子關系，這句話我差點就口而出，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最后還是將這句話吞了下去，我搖了搖頭。

“的舌頭被割斷了，說不了話，他們什麼關系我并不知道。”

“嗯，你長途跋涉，一定累壞了，今晚好好休息，我現在人安排在你的隔壁，明日皇兄在宮中設宴為你洗塵，父皇這些天天天念叨著你。”

銀奕朝著我笑，笑容帶著哥哥對妹妹的疼，溫暖得春，只可惜我的心太冷太冰。

很快宮人將濯傲的娘帶到另一間寢宮，而整間就剩我們兩人，我等著他說關于楚冰的事，但他只是對我說好好歇息就轉離開，他為什麼對楚冰連提都不提，難道楚冰在他心目中不值一提嗎？又或者他已經忘記了他死？難道是楚冰本沒有死？心頭騰起一希，迅速將我的心點燃。

“楚冰還活著是不是？”我沖過去扯住已經走到門口的他。

“他已經死了。”銀奕淡淡地說，沒有憎恨也沒有憐憫，淡得似乎在談論那家窗臺的花枯萎了一般，但他不知道他的話卻讓我萬箭穿心，一直支撐著自己回來的信念在瞬間轟然倒塌。

“你說謊！楚冰是不會死的，他不會。”雖然我朝著他吼，但聲音已經是那樣的無力。

“他已經死了，這已經證實，要不連敖怎會怒發沖冠，發兵攻打？”

他不知道他的話很殘忍嗎？他的平淡，他的漫不經心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楚冰死了，他為什麼一點都不難過？難道就因為他曾經背叛過他嗎？

“究竟是誰殺他的？是誰？”我的聲音說不出的凄厲，眸子帶著嗜的兇狠。

“頭顱懸掛在衛國的皇城，除了他還有誰？誰還有這個本事讓楚冰的頭顱高懸十天十夜？”

真的是他嗎？雖然銀奕是這樣說，雖然天下人也是這樣說，但為什麼我總覺得濯傲他不會這樣做呢？但現在是不是他殺的還重要嗎？重要的是楚冰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我無力地松開拽住他的手，楚冰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為什麼要變這樣？

“你不是傻到想跑去找濯傲問清楚吧，現在兩國戰事正吃，流民四起，這一路風險無比，并且已經封城，就算你去也未必見著他，最重要的是此時你找他，無異送羊虎口，到時被他抓住要要挾連敖，那豈不是他一刀？”

“他為什麼要殺楚冰，他明明答應我保他平安的。”我心頭一片悲傷和茫然，不知道是問他，還是問自己。

“當日濯傲城破國亡，是誰帶兵幾十萬給他致命的一刀？你居然還問濯傲為什麼要殺他？”

“那是你銀魄的兵，要恨恨你。”

“我的兵本來是去救他，是楚冰一早有所圖謀，臨陣反戈，如今仇人見面，你不會以為濯傲的懷寬廣得可納百川吧？他本來就是一個記仇的小人，不殺他才不正常。”

“他是你妃子的哥哥，他曾為我們銀魄立下赫赫戰功，他如今慘死，你就沒有毫難過？”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那幸災樂禍的臉，我就無名火起。

“笑話！我為什麼要難過？他立下赫赫戰功，并不是真心為我銀魄，他只不過希爬得更高，掌的權更大，然后就可以背叛我，這就可以背叛得更徹底點，枉我當他是兄弟，枉我――”

銀奕單拳握，臉不善，拂袖而去，而我一個人坐在黑暗的一角，直至天亮。

第二天父皇說要為我接風洗塵，順便當著眾臣子宣布我公主的份，但我拒絕了，這個時候我哪有這個心？父皇似乎知道我難過，輕輕著我的發，眼里盡是憐惜。

“別難過，他應該不希你難過。”

父皇的話讓我的鼻子再次酸了起來，我怎能不難過？

“爹，既然現在去不了衛國，我明日起程回濯國，我已經有一年不見小連藕了，我想他了。”

“反正都回來了，你也不急著一時，先歇幾天再走吧，并且現在兩國開戰，你回去父皇實在是掛心，關于你娘，爹按捺不住，寫了一封信給他，可惜他一直模糊其辭，本就不肯說出你娘的下落，也許你娘的事還得靠你。”

看著父皇殷切的眸子，我重重點了點頭。

“嗯，我歇一天再出發。”

爹了一下我已經蒼白得不得了的臉頰，爹的目讓我覺得溫暖。

爹離開之后我很努力想睡，但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戰場的場面，都是楚冰鮮淋漓的頭顱，一閉上眼睛楚冰的笑臉和他帶的頭顱，就會在我腦海不時的替，痛得無法忍，我披起床，寒風呼嘯，一出來就打了一個寒，但我沒想到會看到冷佚立于風中的影。

“我知道你睡不著，我陪你走走。”

兩人靜靜地走著，誰也不說一句話，但卻越走越偏僻，銀魄的皇宮很大很熱鬧，因為銀奕的人多，但在這樣的夜晚，我討厭熱鬧，我討厭人多。

這樣冰冷的夜晚，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讓我的心更為沉痛，因為那種痛更加清晰，但縱使這樣，我也不喜歡熱鬧。

“是誰？”突然穿侍衛服的人沖過來用劍指著我，他們的姿甚是矯健輕靈，那四的眸子看出武功很是高強。

“我們是皇上請來的貴客，我上有腰牌，在宮中可以暢通無阻。”

“皇上已經說了如若沒有他的手諭，誰闖此地殺無赦――”

侍衛聲音很是冰冷，就在這時從前方那間似乎已經有點荒廢的宮室，傳來踢翻東西的聲音，這聲音在寂靜的夜顯得特別的清晰。

“姑娘請回――”他們再次下逐客令。

“回去吧――”冷佚過來拽我，聲音的。

“嗯，我這就回去。”這時候我也沒有心闖進去看過究竟，雖然曾經的我很好奇。

就在我說轉離去的時候，里面又悶悶地響了幾聲，比之前的都顯得急促迫切，似乎就是想引起我注意一般，心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