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葭沒料到周瑾寒竟然會這樣問，整個人都愣了一下。抬頭往門口去，對上周瑾寒深沉的目：“我……”

不知道該從哪里解釋起，然而這副啞口無言的模樣落在周瑾寒的眼里，卻正坐實了他心里的那個猜測。

果然，以的格，如若不是心甘愿，哪怕再是蠱蟲威利，也不會進這個是非之地為他人擺布的一顆棋子。

周瑾寒永遠不會忘記穆清葭是個多能忍，格多倔的人。

兩年前宮里設了家宴，他們夫婦二人一同前往。

大鄴是個極其重視尊卑等級的國家，王公貴族自然尤甚。即便他們的這門婚事是由皇帝指定，但他堂堂一個親王，娶了個王妃竟然連世家千金都不是，只是一個平民，實在過于門不當戶不對。

故而在宴席上，沒有母家能仰仗的穆清葭到了許多的冷嘲和刁難。一曲歌舞方罷，皇帝的一個妃子便建議道：“妾聽聞曜王妃在坊間時善舞，且鮮有敵手。今日趁興，陛下何不讓曜王妃獻上一舞，也好讓大家開開眼？”

周瑾寒自然知道穆清葭善“武”，并且手還不錯。只是此“武”非彼“舞”，對方故意在皇帝面前混淆視聽，還又建議跳西域的琵琶舞，多半是想看穆清葭出丑。

然而當時當著皇帝的面，他卻并沒有開口回護，同時他也是想看看，在這況下，穆清葭會怎麼做。

其實在那個況下，眾人無非就是想在穆清葭上找點優越。只要將姿態擺低一些，服個承認自己不才，這事便揭過去了，左不過也就是再多聽兩句嘲諷。可穆清葭卻偏偏沒有。

在眾人的起哄聲中只猶豫了一瞬，隨即便答應下來。就像必須要爭這口氣一樣，眼中寫滿了堅定。

那日的琵琶舞，穆清葭究竟跳得如何，周瑾寒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當咬牙完了那幾個高難度的作后，圍觀眾人臉上蔫下去了的刻薄神；只記得著腳跳完舞后，一直到回到王府，才讓覃桑打來了一盆水，出腳心被針扎出的模糊來。

那晚，周瑾寒著的腳面上纏著的繃帶，問：“扎到的時候不疼嗎？”

依偎在他的懷里，聲、誠實地說：“自然疼的。只是當著陛下還有這麼多人的面，我不想給王爺你丟臉。”

不想給自己丟臉……呵。

周瑾寒自哂地想：自己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竟愚蠢地以為說的都是真話。

可如今細細想來，那日的宮宴之上，國師司空鶴作為太子的老師也一并在場。當時那麼拼命地想要證明自己，究竟是為了不讓他丟臉，還是為了進那司空鶴的眼？

想到這些，周瑾寒的心中控制不住地升起怒火來，連帶著穆清葭的眼神也越加顯得深濃可怖。

他什麼都沒再說，只毫不留地出門去，用力甩上了門板。

關門時帶起的風吹得燭火猛地一抖，屋子里有一瞬間沒了黑暗，好一會兒才重新亮起來。

穆清葭仍舊跪坐著，只是方才努力直的背脊此刻緩緩弓了下來。最后的一點傲氣散了，渾便僅剩下深深的無力與挫敗。

“于我而言，哪有什麼重要的人呢？”的輕著，一字一句低聲道，“不過只一個你罷了……”只是王爺，你從來都不相信，不是麼？

眼淚“啪嗒”砸落在手背上，隨即更多的淚水串地落了下來。穆清葭按著心口無聲地哭泣著，滿室橙亮的暖，卻暖不了一的悲戚與冰涼。

翌日，曜王府里人人都知道王妃失寵了。

尤其是王爺把東院正屋的守衛都撤了，反倒在西院增加了一倍守衛后，下人們都知道以后誰才是這王府宅真正的主人了。

只是這些話他們不敢明著說，畢竟王爺如今只是睡在書房，也沒有明確的態度表明要移權。況且王爺與王妃的婚事是陛下親賜的，除非王妃犯了大罪，否則即便府里的風頭再轉，王妃也還是王妃。

于是曜王府中眾人行事一切照舊，與之前并沒有多出。

近午膳時分，周瑾寒的兩個侍衛，羅與和凌辰來到書房差。

“王爺。”

彼時周瑾寒正在看一封信，聞聲只略略抬了抬眼睫：“何事？”

羅與將手中托著的小木匣子遞到了周瑾寒跟前，回道：“王爺，楚神醫已經去除了雙生蠱之間的應，特讓屬下帶回來給您過目。”

周瑾寒聞言眸一，擱下了手里的信將木匣子接了過來。

他打開蓋子看著里頭正在蠕的小蟲，有些嫌惡地皺起眉。“確定已經把兩只之間的應去除了嗎？”

“回王爺，是的。”羅與回答，“楚神醫說，今后無論兩只蠱蟲中誰死誰傷，都不會再對另一只造影響。”

“只是，王爺……”羅與小心地觀察著周瑾寒的臉，“簪煙姑娘上的蠱蟲既已取出，王爺何必還要楚神醫費心，將它們之間同生同死的應去掉呢？”

周瑾寒還沒回答，站在他邊的凌辰就悄地在他小上踹了一腳，使眼道：豬腦袋，王妃上不是還有另一只蠱蟲麼！

羅與更不解了：王妃上的蠱蟲關王爺什麼事？

凌辰扶額：得，沒救。

周瑾寒沒注意到羅凌二人的流。他在羅與問話后只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將木匣子收了，了一眼外頭天：“什麼時辰了？”

羅與回道：“快晌午了。”說完后才想起來又補了一句：“方才辛姑姑讓人來傳話，說午膳已經備好，請王爺前去用膳。”

周瑾寒聞言眉頭又了，起往外走去的同時像是隨口問了句：“王妃呢？”

尋常傳膳派的都是穆清葭邊的覃榆，怎麼今日是辛竹姑姑讓人來傳的？

“回王爺。”凌辰比羅與年紀小也更機靈些，從周瑾寒的表中已經猜出他的意思了，聞言忙接話道，“王妃今天上不大爽利，覃桑和覃榆都在跟前伺候著呢。”

周瑾寒腳步一頓：“王妃怎麼了？”

凌辰聽得周瑾寒語氣擔憂，跟羅與對視一眼，有些不解地回說：“王爺，您還不知道嗎？昨日張太醫來請脈，說王妃有喜了啊。”

有喜了？周瑾寒愣在了當場。

他忽然想起昨晚穆清葭好像要同他說什麼事，只是當時他滿腔的怒意，并沒有耐心聽說完。此刻想來，當時，應該就是要同他分這份喜悅吧……

喜悅……

想到穆清葭難過到無法自制的模樣，周瑾寒不免生出幾分心疼來。他的拳頭松了握握了又松，許久，他才像是重新回神一般，調轉方向便往東院而去。

足下生風，若非府中下人來來往往，仿佛恨不得直接跑起來。

“王爺。”羅與疑地追在后面，“您不用膳了嗎？”

凌辰趁周瑾寒不注意，一下在羅與后腦勺上拍了一記，恨鐵不鋼：笨死了，吃飯重要還是小主子重要？

一主二仆眨眼趕至東院。

然而就在他們就要邁進院門的那一刻，一聲的音從后面住了周瑾寒：“寒哥哥。”輕又婉轉的，大概是因為音調不高，被風一卷便出兩分哀怨來。

惹人憐得。

聽到這一聲，周瑾寒的步子倏然停住。

他收回了剛要進院中的腳步，轉向來人看去。像是剛才因聽聞穆清葭有孕的興勁下了頭，這一刻忽然冷靜下來了，于是臉上的喜便也消退了。

“簪煙。”周瑾寒應了一聲，眼中出兩分溫。他走過去在來人肩上扶了一扶，開口關切道：“不是讓你好好養著麼，怎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