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念不出所料通過了考試,暫時歸了陸九萬麾下,職位還要看后續表現。
陸九萬很滿意,程心念也很滿意,離咬筆桿苦海的一眾糙漢子更滿意,紛紛給新同僚端茶倒水桌子,將的房間收拾得妥妥當當。
曹敏修為了幫千戶留住這麼個人才,甚至還跑去庭院搬了盆蘭花,親自擺在了的桌案上,笑道:“你們文人都喜歡梅蘭竹,今兒個太匆忙了,過幾日我給你弄全乎了。”
“我算什麼讀書人啊!”程心念哭笑不得,“我都沒進過科舉考場,就跟著抄了幾本書而已。”
“噯,話不能這麼說。”曹敏修極認真地糾正,“誰說讀書人一定是科舉考生了?讀圣賢書是讀,讀野史話本也是讀,能識字,會寫文的,在咱們這兒就讀書人。”
程心念直接笑噴了:“你要求可真低!”
曹敏修撓撓頭,跟著傻樂了陣,又幫把松的窗欞修了修,這才哼著小調去隔壁千戶所炫耀。
半天的時間,整個白澤衛都知道,陸九萬他們那個文卷苦手集中地熬出頭了。
張棟張千戶氣得摔了只茶壺,不信邪地去查閱了程心念的考卷,立馬跑來繼續他最干的事——挖墻腳。
程心念哪見過這陣勢,又是心慌又是興,最后干脆躲去了陸九萬值房里。
陸九萬沒阻止張千戶挖人,至現在程心念是雛鳥心態,只認一個,放姓張的給提提信心好。
陸千戶覺得自己真是為下屬健康和千戶所發展碎了心。
中午老趙從宮里回來,把陸九萬過去聊了聊,順手就把幾樁沒查清的案子甩給了,允許繼續調查長興教。
草原人的出現,不啻于打了趙長蒙一記響亮的耳,他自己都覺得之前虛構的調查結果像個笑話。
“那兩個草原人,為何著急算命?怎麼會信這些東西?”陸九萬不太理解,“是因為太想復仇了麼?”
“有這個原因。”趙長蒙嘆息,“你逮人的時候,沒發現哈森有頑疾麼?太醫給他瞧了,治不好,會影響壽命。”
陸九萬微怔,怪不得哈森總是臉蒼白,怪不得他這麼關心自己還能活多久。
說話間,曹敏修帶著程心念過來認路,兩人站在月門探頭探腦,對著一院子的花草指指點點,嚇得趙長蒙忍不住靠近了窗邊,唯恐曹敏修一個興起,把他花給拔了。
然而下一瞬,趙長蒙愣了。
程心念抬起了臉,左側臉頰對著值房窗戶,子容煥發,帶著滿足的神。
趙長蒙拉下了臉,沉聲問:“是誰?”
陸九萬以為他在責怪閑雜人等進來,連忙解釋:“我們千戶所新來的書吏。之前那個不是撂挑子去準備燕京鄉試了麼,就,新招了個。”
“什麼名?”
陸九萬不明白他為何會關心一個小小書吏,老實解答:“程心念。”
趙長蒙出了凝重的思索神:“有點耳。”
“額,就是兩年前長興教給河清伯準備的白月替,武康伯的親戚。”陸九萬想盡量回答得委婉些,可這事怎麼說都令當事者難堪的。
趙長蒙面無表抬眼看,終于對上了號:“楊駿的那位表妹?”
合著白遮掩了!
陸九萬怏怏嘆氣:“對。人家現在想通了,您就別揪著從前那點事兒不放了吧?”
趙長蒙沉默了一陣,臉沉得像要滴水,直到程心念轉過頭來,出正臉,他才突然道:“這麼看,又不像了。”
陸九萬心中咯噔一跳。
趙長蒙自言自語:“你知道側臉像誰麼?”他轉過頭來,語氣意味深長,“當年的莊妃。”
“誰?!”陸九萬猛然拔高了聲音,尾音帶著戰栗,“如今晉地那位?”
“對。”趙長蒙沉聲解釋,“的側臉,尤其是左臉,很像年輕時的莊妃。如果沒有那道疤,稍微修飾下,從側面看應當有個六七相似。不過莊妃眉眼偏秾艷,卻過于清淡,甚至有幾分小家子氣,所以轉正了臉,便不像了。”
陸九萬心臟突突直跳,之前一些無關要的疑點,在這一刻突兀地跳了出來,比如那枚疑似宮廷仿制品的紅瑪瑙寶塔挑心,比如陶盛凌的別院,比如那些沒有臉的仕圖。
夢囈般輕聲問:“莊妃,是不是有枚紅瑪瑙寶塔挑心?”
“這我哪知道!”趙長蒙笑道,轉頭看神不對,他沉了下,不確定地道,“莊妃年輕時確實喜歡澤艷麗的什,對各種寶石也極興趣。”
“那,是不是,也喜歡,茶梅?”陸九萬有些吃力,“宮里,或者莊妃的私產里,有沒有水榭,三面垂著水晶簾,周圍有荷花和柳樹。”
趙長蒙臉倏然變得很恐怖,他低了聲音:“你去過莊妃的宮室?不,不應該,那時候你才多大。”
陸九萬皺眉著他。
老趙連連搖頭,背著手在值房里踱了一圈,才緩緩開口:“莊妃喜歡茶梅,宮室周圍遍植此花。你說的那個水榭,就在宮室外。”
幽幽寒意籠罩了值房,陸九萬幾次張,卻說不出話來。最后能講出來的是:“程心念說,陶盛凌的別院,曾經有這樣一水榭,可是我前幾天去查看,沒找到。倒是別院養了一群割掉舌頭的仆役。”
趙長蒙豁然扭頭,幾乎能聽見自己脆弱的頸椎發出抗議的嘎嘎聲,他抿了,眼神犀利無比。
上下屬面面相覷半晌,陸九萬率先提問:“您說的才多大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那個宮室,包括周圍所有建筑,在莊妃去晉地后,拆了。”
“拆了?”
“對,全拆了,一件不留。陛下的意思。”趙長蒙聲音干,“原址荒了一兩年,后來還是皇后看不下去,讓人改了桃園和假山,省事又絢麗。”
陸九萬出一言難盡的表,慨:“陛下是真的很討厭莊妃母子啊!”
“這話可不是你能講的。”趙長蒙笑了下,“我很好奇,陶盛凌是什麼時候見的那宮室,還能仿造出類似的。”
如此多的跡象鋪陳開來,陶盛凌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對莊妃抱有難以宣之于口的。
院子里,曹敏修終于帶著程心念走了,臨出門前,還自以為蔽地悄悄薅了枝月季。程心念似乎不同意,一直在小聲跟他抗議。
趙長蒙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緩緩道:“查查陶盛凌吧!需要的話,找刑科開駕帖。我很好奇,長興教的人,怎麼對此等之事,了解得那般清楚。”
一直想要做的事,終于得到了允準。陸九萬卻不太開心,甚而還有幾分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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