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除了怕死，更怕的是會戴上亡國之君的罪名。

也因此，他寧肯被說人說膽怯了，害怕了，不敢回北寧城了，失去了皇家威嚴了，也不敢冒險回去，失去命為亡國之君。

謝堰看著寧帝面前并沒有的茶，頓了三秒后道：“如果陛下這麼認為，那就稱病吧。”

“稱病？”是像太子那樣稱病嗎？的確，他要是病了，就不能舟車勞頓，不能在短時間回去北寧城了，可稱病之計只是短計。

他能拖個三載五載，卻不能拖個十年八年。

且他在這里，嚴格來說，是并沒有兵權的，若是江南這邊的人，有人意圖不軌……他的境，將會極為困難，整個人都會被人掌控也說不定。

你問他謝堰會不會保他？

寧帝表示，他對他自己和謝堰的關系還是看得很明白的。

謝堰這個人，把家族看得極重，雖然后來因為一個人和家族反目，不再看重任何東西，但家族這個東西在他的眼里還是很重要的。

不然，他也不會在和自己的母親鬧翻，和家族里的長輩鬧翻，和謝家大部分人鬧翻后，依舊以一人之力，為整個家族的脊梁。

這樣的看重家族的他，又怎麼會為著一丁點過去的君臣之誼，就搭上整個家族的命運來護衛？

如果說以前的寧帝看不穿謝家，現在的寧帝卻是越來越明白謝家人是怎麼樣的一群人。

他們屹立數百年而不倒，是有其源的。

而源就在意他們謝家人只忠于家族，不忠于某一個人。

“稱病不是長久之計。”寧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最基本的回應。

但謝堰的回答，卻并不按常理來，“稱病

的確不是長久之計，但稱病是必要的。”

“必要？”寧帝微微皺眉。

“如果不稱病，陛下如何讓位呢？”謝堰不聲的說出這句話，語氣淡漠平靜得就像是在說這雨前龍井茶味道不錯。

寧帝看著謝堰的目，僵在了那里，好半天，他才漸漸恢復聽覺，聽到了梨花院里吹過的風聲，和不遠傳來的鳥鳴聲。

是啊，讓位……

這個答案，他自己其實早就知道，但他不想做出這樣的決斷，所以才一拖再拖，寧愿提出遷都這樣注定被反駁的事，也不愿下這樣的決斷。

但這一刻，由謝堰說出來，卻是讓他那顆不愿這般做的心，選擇了屈從。

“好，朕稱病，讓位，讓太子替……”

寧帝還沒說完，就被謝堰打斷了，“陛下當真以為太子可以登位？”

或者說——

“陛下認為，太子能夠在這樣的局面下，穩住民心和軍心？”

要知道當初西梁向大寧開戰的時候，三皇子和太子是同時站出來的，但一個去了西梁添犯錯，一個則是在半路就打道回府。

比起三皇子在西北還算做了點事，太子幾乎沒有在戰事國事上有點作為。

最重要的是，太子之前害怕被帝王留守，早早的裝了病。

雖說現在隨時可以說自己好了，但誰知道他會

不會再“病”。

百都是明人，百姓也都不眼瞎。

寧帝這個時候稱病，沒問題，畢竟年紀在那里擺著，加上國事戰事諸多煩擾，以及連日來的舟車勞頓，病倒了實在正常。

但太子年紀輕輕，就生病，離開北寧城后就好了，這也未免太過神奇。

況且，寧帝想讓太子回去，那也得看太子愿不愿意。

畢竟誰都知道，西梁是沒有派使者來談和的，這意味著他們隨時可能再打來，而現在的大寧，就算團結軍民一心，也不一定能扛得住西梁的傾國之力。

因此北寧城在國家層面上，的確是不再適合為國都了。

只是，這是在國家層面，在百姓心中呢？百姓會覺得帝王舍棄北寧是為了戰略嗎？

不會的！

他們只會認為帝王貪生怕死，不配為君，也不配當國。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得把位置傳給老五？”寧帝的神以及有些晦暗了。

其實他也清楚太子在關鍵時刻裝備，就是一個不堪重任的主，這個時候他若讓他回北寧，以太子份監國，代他理政務，那是絕對喊不的。

除非他下圣旨，強行讓太子去，可那樣無能的太子送去現在的京城，又能控制住什麼局面？他會不會把局面弄得更糟糕？

現在留守在京城的人，有幾個重要人，也分別代表了幾方勢力。

除了七皇子是被在寧帝偏心眼留下來的外，京城里留守的員，大多出自上三門。

對此，寧帝沒什麼額外想

法。

上三門在盛世里繁榮，現在出事了，自然要有所擔當。

而除了上三門里的人，剩下的較為重要的就是顧家的顧之了。

顧之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直臣”，也就是那種沒有明顯結勢力，只忠于君王的臣子，他的存在也不會讓寧帝覺得不好。

所以現在在京城，最讓寧帝擔憂的就是沒有死的慕王爺。

以及被慕元吉救回來的肅王。

謝堰和寧帝共事二十多年，那會不知寧帝在想什麼，“陛下莫不是覺得，慕王府的人會趁機讓肅王上位？”

“不然呢。”

都到這個時候了，寧帝自然不會在像平時那樣委婉繞圈子。

可謝堰聽了，卻突然笑了。

謝家的家主，曾經的權相，誰都知道是個不茍言笑，沒有什麼表的人，好似他所有的笑，都已經隨著他最心的人死去。

如今這一笑，居然比后還未凋零的梨花樹，更為華萬千，看得寧帝居然恍惚的想起了曾經年時第一次見謝堰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是年，寧帝不是皇帝，謝堰也還只是謝三公子，兩人如同學知，從古論今，縱聲風月，極其恣意。

如今，他為了九五之尊，卻深陷看不到的囹圄里。

而他，卻失去了年的輕狂和歡樂，變得完全讓人琢磨不到底。

歲月的確是一把看不見的刀，抹去了年人的青春與好，只留下滿目瘡痍，考驗著日漸老朽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