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到李策系得一不茍的圓領袍，再看到他白皙的脖頸，微微的結，刀削般冷冽的下頜骨，最后看到他抿的薄，以及微闔的雙眼。

李策的下抵著葉的肩膀，胳膊低垂，人已經昏迷過去。

同上次一樣，長久的奔跑后，他便會筋疲力盡難以支撐。

葉憂心害怕，卻只能抱著李策，再看遠。

肅王李瓏帶來的護衛已經中箭倒地，李策也并沒有對李瓏手下留。

李瓏肩膀中箭，一面廝打一面向遠逃去，沒走幾步，便被李策帶來的人活捉。

“你們是誰的人？”葉問。

知道李策沒有府邸，也沒有幾個護衛。

“我們是趙王府的人。”那些人回答道。

趙王府……

葉想起李璟，那個把泰山石當寶貝的男人，應該可信。

這些護衛看起來結實壯，行時雷霆萬鈞，顯然訓練有素。

劉硯重傷，李策昏迷，這里只有葉可以主事。

“把肅王綁起來，”葉安排，“你們的人多，三人一組，兩人抬傷的人，一人警戒，中途換，離開這里。”

要快，要避開山火，還要早點救治傷者，減傷亡。

那些人應聲，竟然分外聽話。

葉這才把李策扶坐在地，喊王真人過來。

“勞煩您為他醫治。”葉恭敬道。

王真人走過來，圍著李策轉了半圈，又后退一步。

“怎麼醫治？我不是大夫啊。”他攤開兩手，手中空空，沒有藥箱。

他的確不是大夫，但他是驪山仙師，是葉苦苦找尋的人。

“那麼……”葉道，“聽說王真人能煉氣化神，通，知生死，是嗎？”

“他今日死不了。”王真人立刻道。

“我知道他死不了，”葉有些著急了，“可是真人您會煉制丹藥，請問能不能給他吃一顆丹藥？”

“不能！”王真人斷然拒絕，“我的丹藥，是仙用的。小姐你想不想仙？你我大有淵源，我可以助小姐仙。”

仙……

葉焦躁地甩甩頭，卻仍舊克制道“這是我的朋友，也是當今楚王殿下。若您能救好他，不管您要什麼，都會有人答應。”

能給的，來給。給不了的，去求皇

帝，總能做到。

王真人這才蹲下子，他的眼睛眨了眨，充滿期待地手道“那……能仙嗎？”

又是仙，只想著仙嗎？

葉的表僵住，心中無名火起。

王真人脖子里還掛著葉的披帛，一路走來，別人都是狼狽不堪，他卻被保護得很好。葉沒想到，自己保護了個棒槌。

可王真人五明朗蓄著一點胡須，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傻子。

怎麼他說出的每句話，都讓人想打他一頓呢？

葉想起護著他逃命時，自己被濃煙熏哭的眼，被荊棘割傷的手，就要發怒。

“還我的披帛！”厲聲道。

王真人一圈圈解開披帛，沒忘了繼續追問“真的，能讓貧道仙嗎？”

你娘個鬼！

葉扯住披帛猛地一拉，王真人猝不及防摔倒。他驚起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遠傳來“師父！師父！”

是青云觀的道長林道真。他手里拽著捆綁張黎的繩索，趕來這里。見到葉要打王真人，林道真心急如焚。

“福生無量天尊，豈能待道門仙師？”

他是仙師嗎？

葉瞪著王真人。

他是藏在樹上的仙師，是靠保護才活命的仙師，是一心只想仙，不救人的仙師。他到底有沒有本事？

“他才二十來歲，就是你師父了？”葉問林道真。

“那是自然！”林道真侃侃而談，“貧道皈依道門，事師如父，若不是師父教誨，我怎會親手捉住前來投奔的外甥，扭送京兆府呢？”

葉消了點氣。

看來這個王真人，還是有些明理的。怪不得劉硯能找到張黎，原來是倆道士主報。

“我倒是好奇，”葉道，“王真人是怎麼說你捆綁張黎的？”

張黎僵地站著，冷哼一聲，臉上充滿嘲諷。

林道真虔誠道“師父說了，這樣才能仙。”

仙！

葉覺

自己快要炸開，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

把李策抱起來，吩咐人折斷樹枝，用披帛纏繞兩樹枝，做了個簡易的擔架，抬著李策回去。

得快些回去醫治了，那些太醫起碼能控制他的病。

王真人沒有回青云觀，他自言自語道“死了這麼多人，肯定會有哪家需要超度亡人、設壇作法。貧道就不用他們催請了，主去吧。”

葉跟隨在李策的擔架邊，對王真人冷哼一聲。

“設壇作法就能仙嗎？”

“不能，”王真人避開一斷劍，認真道，“能得眾生供養。”

不就是賺錢嗎？

葉把李策垂在外面的手放回擔架，真想揍這個道士一頓。但是還沒有抬手，忽然覺自己的袖了。

是李策醒了。

他虛弱地躺在擔架上，眼睛半睜，迷迷糊糊間沒有說話，手卻過來，拽住了葉的袖。

那姿態乖巧又張，像是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路，像是害怕面前的人忽然消失。

往日神思沉沉的他褪去了聰敏警惕，如一個孩般，放下戒備，依賴著眼前的人。

葉任他牽著，安道“思思別怕，我一定會把你帶回去，治好子。”

握住李策的手腕，雖然握了一下便離開，但是熱騰騰的氣息已經傳遞到李策上。

“……”李策角含笑，夢囈般念出的名字。

驪山的事震驚朝野。

劉硯封山抓人，遇肅王殺人滅口、放火燒山。

葉上山尋藥，救劉硯危難之中、英勇守護。

王真人掐算天機，指引逃生方向、勘破生死。

楚王上山尋葉，舍阻止肅王、救下眾人。

每一件事，都可以編話本子，注注水，加些無關要的劇，講上三天三夜。

這足足四件事，不轟了朝野，也震驚百姓，更讓京城各的說書人聞風而，嗅到了款故事的吸引力。

一時間，跟這幾件事有關的所有人，都被反復提及。

京兆府外常常有百姓詢問劉硯的傷，還好心地送上剛剛宰殺的鴨。

“請一

定轉告府尹大人，俺們是東柳條巷第三家的商戶。”

驪山青云觀的觀主王真人，短短三日，收的供養已經多得堆不下。

“求王真人一定收下，求王真人看一看，俺家男人什麼時候死。不是，奴家不是盼著他死，就是問一問，好有個盼頭。”

往日門可羅雀的國公府，時不時就有客人登門拜訪。

“葉小姐在嗎？雖然這次九死一生，但圣上必然會嘉獎的。到時候，還要仰仗葉夫人……”

而趙王李璟，反復向別人提及，是他給李策了車馬人手，李策才能阻止肅王的暴行。

“多虧了本王幫忙。”朝堂上，他仍舊這麼說。

皇帝橫眉道“是嗎？你是不是俸祿太多？怎麼養得起那麼多護衛？瞧瞧小九，辦個事兒還只能找你借人。”

李璟連忙噤聲，心中冤屈得很。

李策很窮還有理了？

使喚他的人馬，花他的銀子，順便建功立業得圣上青眼。李璟沒有見過這麼黑心眼的人。

還有劉硯，笨得差點在驪山把自己火化，皇帝沒想著讓他辭，還每日都要問問他的傷。

最可惡是那個王真人，白天出去撈錢，夜里還借住在趙王府。當他那里是豪華道觀嗎？

李璟想不明白怎麼別人都能得了好，只有他倒霉呢？

回去后怎麼想都覺得生氣，李璟踱步到李策居住的院落，抬腳想要踢門，卻從門里看到葉的影，嚇得連忙放下腳，老實進去。

“怎麼？”他問道，“不解帶照顧我弟弟呢？”

葉坐在門廊下磨劍，聞言抬頭，艷的臉上眼神冰冷。

李璟嚇得打了個哆嗦。

“別怕啊，”他瞅了一眼屋子，“王真人說了，他死不了。”

“活罪也不行，”葉道，“李瓏呢？都怪他害思思這樣。”

李璟又打了個哆嗦。

怎麼一定要稱呼那個腹黑可怕的男人“思思”呢？這個名字跟他也太不搭了。

就像這個人也不適合“”。別人的“”千百，呢？驕縱耍橫。

李璟清了清嗓子道“說起這個，我帶來了大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