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枯葉上凝結一層白霜，皮靴踩上去，能聽到葉脈的斷裂聲。

冰涼的風在曠野中掠過，李策的視線從閻季德的軍靴上移開，溫聲道“打擾了將軍練兵，本王是為流民的事來。”

他沒有提起道刺殺的事。

既然已經把傷的軍放走，此時便沒有對質的必要。

李策開門見山只提流民，是為了盡早救出那七十九人。

如果李策所料不錯，那些流民正作為引他前來的餌，還活著。

而閻季德到底給他布下什麼陷阱，就只能親自涉險，才能應對。

清晨很冷，軍已經開始練。

閻季德只一人迎接李策。

三丈開外時，他的神還有些僵。待聽到李策只提流民，便又圓地笑起來。

“怎麼能勞楚王殿下大駕呢？”閻季德材魁梧，軍服筆，聲音中氣十足，對李策簡單施禮，留意了一下他的隨從。

同報中說的一樣，李策只帶了兩人隨行。

一個駕車的小廝，一個箭高超的護衛。

閻季德在心中松了口氣，面上溫和道“請殿下這邊請。”

流民果然好好的。

他們就坐在兩個營帳，剛剛吃飽飯，雖然有些消瘦，但長途跋涉應該沒有問題。

聽口音，的確是甘州人。

見閻季德進帳，流民紛紛起施禮。有兩個人竟跪地叩頭，稱呼閻季德為活菩薩。

閻季德淡淡點頭，對李策道“先前有幾個流民打死了校尉，末將生氣，才揚言要活埋他們。但其實是那個校尉主手，流民只是反擊。查明真相后，我打了他們一頓，也就算了。”

“是我們不對，以后再也不了！”流民紛紛認罪。

李策站在帳，神沉沉，問道“為什麼他們都穿著軍服？”

流民們整整齊齊，都穿著軍今年冬天的新。他們甚至還系著革帶，頭發在頭頂束一個小髻，同軍一模一樣。

閻季德笑著解釋道“既然是軍中，怎麼能有散之相呢？再說了，他們逃荒來時穿的都是單，走回甘州，說不定就凍死了。這些軍服，算是本將軍送他們的。”

流民激地叩頭謝，閻季德代他們道“這位是負責賑災

的楚王殿下，你們以后就跟著他，務必要言聽計從，不要違抗。”

“是！”流民們齊齊應聲，七十九人，聲音如同響雷。

“辛苦將軍，”李策道，“那本王就帶著他們回去了。”

“且慢，”閻季德抬手作請，“既然來了，不如看一看軍演練。”

流民站在高臺下，閻季德帶著李策走上高臺，揮手指向前方。

“殿下，您認識這軍陣嗎？”

校場上的軍軍容肅整，行走時英姿颯爽，舉槍時勇猛果敢，呼喝時虎虎生威。他們不斷變換陣型，看起來滴水不卻又一往無前。

這是楊泉山下最壯麗的景致。

李策看著軍陣，心中豪萬丈，口中卻道“本王孤陋寡聞，不認識這軍陣。”

“這是‘五虎群羊陣’，”閻季德指著軍陣，出睥睨山河的傲氣，“陣型若五頭猛虎直敵軍陣營，把羊羔一樣的敵軍，盡數殲滅。”

李策若有所思地點頭，贊賞道“將軍練兵有方。”

閻季德聞言上前，雙手按住欄桿，忽然回頭，對李策道“末將以為，軍陣有猛虎，京都也有。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但諸位皇子中，數二皇子晉王，最似百之王。殿下您以為呢？”

李策笑了。

繞來繞去，總算說到正題。但是這樣扯虎皮做大旗的樣子，著實令人惡心。

黑的大氅映得他的臉頰更加雪白，李策的雙手攏在邊，哈了口氣，問道“是嗎？”

閻季德滔滔不絕道“晉王殿下雖為猛虎，卻有海納百川的心。如果楚王殿下愿意不計前嫌，那麼他日天劇變，便可安榮華富貴。”

天劇變？是指皇帝駕崩，新帝即位嗎？

閻季德自然是站在晉王那一邊的，畢竟他的兒，已經嫁晉王府為妃。

原來今日是要他臣服，否則——

李策看了看高臺下穿軍服的流民。原來那些既是餌，也是陷阱。

他揮了揮手，制止閻季德繼續說話。

“別的先不論，”李策道，“你口口聲聲說晉王是猛虎，怎麼？在閻將軍眼中，他竟是禽嗎？”

閻季德的臉瞬間紫紅難看。

“再者，”李策又道，“‘不計前嫌’？本王和晉王，有過嫌隙嗎？”

閻季德張了張，屏息道“沒有嗎？”

“沒有，”李策看著閻季德，看著他后的十萬兵馬，看著所向披靡的軍陣，了無懼道，“跟本王有嫌隙，有深仇大恨的，是閻將軍你。”

閻季德震驚地瞪大眼睛，憤怒和冤屈的神在他的臉上閃過，很快他便裝不下去，放縱自己大笑起來。

“原來楚王竟是如此干脆利落的人，”閻季德道，“是我看輕了你。那麼軍田迎雨，也是你殺的了？”

李策看著閻季德，面沉重道“七年前，你為了加進爵，派田迎雨給順嬪娘娘送去三封急信，嚇瘋了。這筆賬，咱們今日便算一算吧。”

“算賬？在這里？”閻季德哈哈大笑，指著下面一眾軍道，“在我的兵馬面前？”

高臺上雖然只有他們四人，但下面的十萬軍，可都是他的人。

李策負手而立道“這是大唐的兵馬。”

“那又如何？”閻季德看著李策退后一步，忽然面獰笑出長刀。

青峰和燕云這次的反應快些，他們迅速擋在李策面前。而閻季德的刀落下，卻是砍在他自己的胳膊上。

“快來人——閻季德驚慌地靠著欄桿，大道，“楚王帶私兵搶奪兵符，意謀反！”

軍就駐扎在長安城北百里外，如果搶奪到兵符，帶兵馬出其不意發政變，倒是真有可能功。

“你胡說什麼？”

燕云想要上前把閻季德一刀砍死，但是李策阻止了他。

高臺下駐守的軍想要涌上來，卻遇到那些穿軍服的流民。流民手中沒有武，驚慌之下有人逃散有人抵擋，被軍舉刀追趕砍殺。

流民茫然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前一刻他們還滿含希準備返鄉，只不過剎那間，便了罪夷三族的反

賊。

“住手！”

李策站在高臺的臺階上，轉頭對閻季德道“不要他們！”

閻季德得意地笑了，他捂胳膊，向前走了一步，下令道“把這些人全部關山牢！待本將軍上奏陛下，再行裁斷！”

“殿下，”燕云湊近李策，著急道，“快召咱們的人……”

“還不到時候。”李策低聲回答，抬腳邁步。

“走吧，”他刻意揚聲道，“如此拙計，圣上不會信的。”

閻季德神變幻，咬牙不語。

李策帶著心驚膽戰的流民，被押到一山。

這里便是所謂的山牢了。

看起來是自然形的，又簡單開挖過。口一道石門，他的手指輕輕按在上面，悉的驚懼襲來，讓李策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他的眼睛忍不住閉了閉。

如果走進去，會看到墓道嗎？

這個小小的波并未影響太多人。

抓捕押送李策，只用了不到兩百人，其余的軍仍在練。但是校場邊的林，一個探出頭，仔細看了看。

“真是丟人死了。”葉把自己輕的披帛取下，折疊好找個石頭住，長長嘆了口氣。

自從上回被宗全武拽住披帛，葉每次要打架，就總記得要把披帛取下。

“玩完了吧？”有些幸災樂禍地冷笑，蹲在枯草從中，把剛才李策的狼狽又回憶了一遍。

“你不是算無策嗎？”抱著胳膊，做出要看好戲的樣子。可是的腳卻不聽使喚地向前走去，走了一步，又一步。

“好了好了！”葉終于不再糾結，拍了拍腰間的橫刀，“讓本小姐救他一命，誰讓我喜歡打抱不平呢？

石門已經關閉，門口無人駐守。

這石門重達千斤，口做了深，門嵌在里，從里面顯然無法打開。

葉試著拽了拽，又抬了抬，最后撅著屁使勁兒拽，石門一不。

“算了，”累得氣吁吁，在門口叉著腰道，“你就死里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