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僧大多著圓領方襟、寬腰闊袖海青,為首者披百衲袈裟,手持禪杖,遠觀便覺儀容整肅、道風莊嚴。
禮部員很快便迎上去,遠遠地就合十施禮,以示尊重。
李策見那員穿緋服,便知是禮部侍郎鄒進。
大唐禮部,主管朝廷中禮儀、祭祀、宴餐、科舉等重大活。鄒進三十六七歲,正值壯年,居四品,雖然位居禮部尚書之下,但是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這回負責圜丘祭天的,也是鄒進。
而能讓大唐的四品員有禮有節接待的,必是得道高僧。
比如,大興善寺的住持守直禪師。
大興善寺乃皇家寺院,常設道場,為朝廷祈福禳災。
守直禪師為方丈住持,更是參禪證悟、大乘見道、德學兼備,位同國師。
本朝皇帝并不尊崇佛道兩教,但是對待這些出家人,還是很看重的。
這回祭天祭祖活,按例也需要他們參加。
守直禪師會帶領僧眾,在圜丘外圍設壇誦經。
這會兒他們過來,不知是要做什麼。
“過去問問。”李策微微示意,青峰便跑下圜丘。
過了一會兒他來回稟,說守直禪師親自辨認道場位置,以免元旦當日出錯。
圜丘下要站文武百,還有皇室宗親,甚至道家也在此誦經祈福,祝禱風調雨順、禳解災疫。
往年李策沒有參加過祭天,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有這個流程。按理說,以守直禪師的份,不需要他親自跑一趟。
“還說了什麼?”李策問。
“似乎是說他們慣于風餐宿,不需要待在木棚下,讓鄒侍郎把木棚下的位置讓給別人,他們往西邊站站。”
聽起來倒是頗有出家人舍己為人的風范。
這木棚往年也是不搭的,只因為去年祭天時恰逢大雪,皇帝站在雪地里,頭上的華蓋被風吹,擋不住半點雪花。
等到了登壇祭拜、焚燒祭品的時候,皇帝邁步出列,頭頂的冕旒上整整齊齊摞了一寸雪,華服雪白,眉胡須凍出兩道冰條,結霜的睫眨一眨,臉頰通紅,看起來像山里竄出來的野猴,狼狽至極。
禮部員私下里覺得,今年他們的活兒又累又多,都是因為年初祭天的時候,讓皇帝惱怒了。
所以無論如何,得把棚子搭起來。
今年就算是刮風打雷,也要讓皇帝舒舒服服站在木棚下等待吉時,莊重有威嚴,從容有風度。
這才是昊天之子祭天祭祖時,該有的排場儀容。
魏王李琛今年也頗注意這道木棚。
木棚在圜丘南側,以扇形張開,圍了半圈。正北接皇帝登階之,做了九龍聚頂的雕花挑檐,閎敞軒昂、大氣磅礴。
此時木棚已經搭建一半,只剩封頂。
工部員外郎陪伴在李琛邊,時不時展開圖紙,給李琛看工程進度。
李琛神認真,會詢問地基深度、木棚尺寸、梁柱角度,以及木材況等。工部員外郎一一回稟,李琛頻頻點頭。
守直禪師來過以后,禮部重新規劃了員在木棚下的站位,發現木棚下空出很大的面積,故而可以略改一改圖紙,以加快工期。
工部員外郎不敢怠慢,迅速去做了。
李琛站在木棚下,神思沉沉看向遠走來的李策,自言自語道“改圖嗎?”
“魏王兄。”李策經過李琛,同他打了個招呼。
“楚王弟,”李琛招呼李策過來,示意他看木棚上的九龍雕花挑檐,“多有氣勢!”
“是,”李策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道,“又該用膳了,還等四嫂給
你送嗎?”
“今日回去吃,”李琛笑道,“你呢,還吃涮羊?”
不會再吃了吧?
你們連吃三天,我上都有涮羊味兒了。而且這三天里,我已經聽夠了你們的卿卿我我。
我知道你吃蘿卜吃筍,你們是真損啊,每次都只是虛虛地讓一讓我,從不真心遞筷子。
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昨天的羊其實是牛。
“不了,”李策臉上出小孩子討到糖果的笑容,“今日去安國公府蹭飯,葉大小姐擅長烹飪,難得今日下廚。”
“因為今日是葉長庚的生辰嗎?”李琛口而出這句話,突然神有些僵,有些尷尬道,“我聽人說的。”
他心里太,以至于說了。
被人知道消息靈通,并不是好事。
“是嗎?”李策驚訝又激道,“多謝魏王兄提醒,小弟差點空手而去,失了禮數。”
工地外停著馬車,李策上車坐定抱起手爐,青峰便駕車回城。
明德門下有些擁,但是他們的馬車剛鉆進城,車簾便掀開,一個紅的影撲進來。
“想我了。”
李策高抬雙手,接住葉熱乎乎的子,順便在額上啄了一下。
“不想。”葉笑著坐在李策邊,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問道,“你送我哥哥什麼禮?”
“這個。”李策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那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是金子還是玉?”葉問。
“是兵書,”李策道,“兵部尚書大人注解過的《孫武兵法》,千金難求。”
“那你怎麼求來的?”葉好奇道。
“我騙來的。”
李策放下錦盒,把葉的手裹進他提前暖好的手里。盡管他提前抱了許久手
爐,但溫也只是比葉略暖一點。
這一點也讓他心里藉。
是爺們兒,就應該冬天給小子暖手。
鄧州道旁的驛站里,小武侯林鏡已經等了很久。
他奉命出門尋找驪山道士王遷山,已經有些日子了。
臨近年節,聽說有鄧州商賈獲王遷山點撥,發了大財,林鏡便從許州趕過來。
他心思縝,為免葉尋找王遷山的事被人知道,故而只說是武侯出門辦案。
住驛站,也住最下等房,以避開年節前進京的員,以免生出波折。
如果他打聽的沒有錯,王遷山會在今日傍晚來到驛站歇腳。
他盯著外面積雪的路面,直到一頭騾馬闖視線。騾馬上,坐著一個瘦高男人,正是王遷山。
林鏡抓起桌案上的橫刀,三兩步跳出驛站,攔住了王遷山。
騾馬上的年輕人只有二十來歲,卻蓄一縷胡須,消瘦,偏偏又很高,穿著布棉服,外面罩一件道袍,形容潦草,然而眼中芒四,炯炯有神。
“仙長。”林鏡對王遷山施禮,“卑職奉家主之命,前來迎接仙長回京。”
“家主?”王遷山皺眉看著林鏡,手指輕輕掐算,反駁道,“什麼家主?你是無無家的人。”
林鏡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只得坦白道“卑職的主人,是安國公府葉小姐。”
“葉小姐啊……”王遷山有些猶豫,他的眼睛轉了轉,問道,“讓我回去,能幫我仙嗎?”
林鏡瞠目結舌地看著王遷山,懷疑要麼自己找錯了人,要麼這是個瘋子。
要不然,綁回去吧。
捆綁四肢,拴在馬上,等到京城,應該還有一口氣。
……
注這章是多寫的,短,半個小時后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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