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狂奔，駕車的青峰甩馬鞭，高聲呼喊。

“讓開！讓開！快讓開！”

雖然圣上駕臨，道上理應很干凈，但因為祥瑞出現，京中百姓蜂擁出城，時不時有人跪下叩頭，把道路得嚴嚴實實。

今日是吉日，軍不方便用刑罰，只是高聲斥責，本不管用。

而馬車里的李策閉雙眼，呼吸斷斷續續，讓人了一把汗。

“怎麼能快點？”李璟掀開車簾，一面揮手驅趕百姓，一面道。

再這麼耽擱下去，必然延誤治療。

葉蹙眉道“京都最近的正骨治傷醫館在開化坊，太遠，這麼下去，一個時辰才能到。實在不行——”忽然起道，“我騎馬去請大夫，再折返回來。”

畢竟馬車難以通行，單人單騎卻快得多。

只是話音剛落，馬車突然停下來，一個人擋在外面掀開車簾，大聲問道“人怎麼樣了？大夫來了！”

葉看到來人，眼淚差點落下來。

“哥！”哽咽道。

葉長庚抬手就把后的大夫推進馬車，這才聲安葉“我就在圜丘外，一聽說木棚砸到楚王，就去開化坊請大夫了。別怕，你們讓一讓，讓大夫看看。”

其實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抓”。因為那會兒大夫正在給人正骨，葉長庚直接把人抓來了。需要正骨的傷者晃著臼的胳膊，追著他們罵了一條街。

李璟立刻向一邊讓去，但馬車空間仄，大夫已經進來，他努力蜷躲避，急得就差從車窗里跳出去。

好不容易鉆出馬車，李璟跟葉長庚一起在車簾邊，急急地看大夫診。

“得罪了。”大夫小心地去解李策的上，作有些謹慎緩慢。李策今日穿著皇子祭天的禮服，繁瑣復雜，一時難以解開。

“我來！”葉蹲下子，“刺啦”一聲撕開了李策的服，出他白的里。再掀開好幾層里，出雪白的口。

馬車外的李璟和葉長庚同時張著退后，又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不好意思和不可思議。

真是的，撕人服的又不是他們，出的又不是個的，他們不好意思什麼？

“……我妹妹，是為了治傷。”葉長庚抹了一把汗，為葉張狂的舉做出解釋。

李璟點頭道“能理解。其實不治傷的時候，也是這樣。”

你們葉家的孩子，有恪守男大防的嗎？有行為舉止不囂張的嗎？

往我們家扔屎的事兒，我還沒忘呢。

這麼閑談兩句，大夫已經診治明白。

塌落的九龍聚頂挑檐砸中李策肩膀，致使肩胛骨裂。

但其實骨裂并不嚴重，嚴重的是傷。

心脈損、肺部出，還有別的無法診出的淤，在凝結。

大夫當場施救，用銀針疏通筋脈，小夾板固定骨骼，等馬車駛趙王府，李策的呼吸已經舒緩很多。

“是不是很嚴重？”葉提著一顆心，聲音抖地詢問。

雖然是冬天，大夫的額頭卻滲出麻麻的汗水，他慎重道“鄙人醫淺薄，還是請太醫會診吧。”

“請了請了，”李璟和葉長庚一起，小心把李策搬運下馬車，點頭道，“本王已經派人去請太醫。”

其實太醫署里也有擅長正骨的大夫，但請他們來，會比較麻煩。眼下李策的骨頭已經固定好，接下來就能讓太醫好好診治傷。

這個晚上，葉留在趙王府，沒有回去。

坐在紅泥小火爐旁，靜靜地烤手，聽著李策的靜。

他有時會咳嗽，有時蜷，更多的時候沉沉睡去，安靜得像一個可以任人傷害的嬰孩。

葉用火鉗夾起炭火，盯著木炭赤紅的，抿角。

明明昨夜，他們去加固過挑檐，可它還是掉了。

不是他們笨，是別人太歹毒。

這個仇，一定要報。

管你是誰，休想就這麼欺負人。

葉把炭火丟進火爐，桃花眼中燃燒仇恨的火焰。

護送皇帝回宮后，軍副統領嚴從錚再次回到圜丘，檢查了那座木棚。

雕花挑檐已經被送去大興善寺，但它折的撐拱還在，只有一。

嚴從錚站在圜丘下，聞著空氣中焚燒祭品的味道，忍不住汗倒豎，胃里翻涌起一陣陣的惡心。

他喚今日值守的軍過來，詢問道“夜里我來巡查后，還有人來過嗎？”

“沒有。”那軍看起來很機警，想了想又道，“但是天剛蒙蒙亮時，魏王殿下差人來過，說是魏王監修圜丘，要最后一次檢查，才能放心。”

那個時候軍正在換防，工部和禮部也會有人進圜丘，檢查布置。

沒有證據證明是魏王了木棚。

即便能證明，他敢去檢舉嗎？

那可是死罪，而魏王李琛，是他的姐夫。

但是一個時辰后，嚴從錚還是到了魏王府。

李琛已經換下今日祭天的禮服，穿著平日略顯樸素的服，在帶兒子描畫儺戲面。

每逢大年初一，城中就會有盛大的儺戲。人們祭神跳舞、驅瘟避疫，觀看者很多都自制面，戴在臉上穿城而過，游玩嬉戲。

“舅舅！”李琛的兒子跳起來，仰起笑臉，給嚴從錚看他畫的面，“好看嗎？我也給你畫一副。”

“你先出去，”嚴從錚的臉不太好，“我有事跟你父親談。”

李琛點頭，吩咐兒子道“去讓廚房晚上多燒幾個菜。”

他拿著蘸滿彩料的筆，閑適地問道“什麼事，還勞你親自跑一趟。忙了一整日，也不多歇歇。”

李琛的語氣里，飽含對家人的關懷。

然而嚴從錚開門見山道“清晨殿下差人去過圜丘，去做什麼？”

一句話，讓大年初一親人間關懷熱絡的氣氛盡數消失。嚴從錚沒有坐，他站在李琛對面，看著一個個略顯詭異的面，臉冷，像一個鐵面無私的審判者，發出質問。

李琛輕輕把面放下，在筆洗中淘洗筆。

原本清澈的水很快變得渾濁臟污，而李琛繼續晃筆桿，沒有拿出來的意思。

“自然是去檢查木棚了，”李琛沉聲道，“可惜下人能力有限，沒發現那個挑檐會塌。”

“是檢查，”嚴從錚低聲音道，“還是破壞？”

李琛把筆拿出來，“啪”地一聲丟在宣紙上，一直保持溫和的面容，頓時有些冰冷。

他哂笑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沒有看到嗎？挑檐掉落，晉王保護皇帝，被朝臣稱贊；楚王扶住挑檐，當場得到賜婚。他們兩個各有好，怎麼你反而懷疑起我來？”

嚴從錚一時語塞，他想了想，條理清楚道“可是如果楚王沒能扶住挑檐，那東西掉下來，可能就會砸到一大片人。首當其沖，便是晉王。然后楚王會因為監修不力，被圣上責罰。今日那些事沒有發生，一是因為楚王機敏，二是因為祥瑞。”

“對嘛，還有祥瑞，”李琛冷笑著起，負手而立道，“所以軍副統領大人，你不如去查查，看那祥瑞是真的，還是有誰裝神弄鬼、愚弄圣上。”

他做出送客的樣子，此時外面有熱鬧的靜，仆婦掀起門簾，嚴霜序走進來。

“你來了？”含笑道，“真是稀客，今晚在這里用飯吧。”

見到姐姐，嚴從錚的神略微好轉，搖頭道“府衙還有事，我先走了。”他說著遞給嚴霜序兩個用彩繩穿起來的金錁子，“給孩子們的歲錢。”

> “太貴重了。”嚴霜序說著要讓回去，嚴從錚已經抬步離開。他走得太快，以至于腰中佩刀到了嚴霜序的裳。

“他……”嚴從錚離開，嚴霜序莫名其妙地看向李琛，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沒事，”李琛道，“凈向著外人，以后還是別登魏王府的門了！”

嚴霜序怔在原地。

當著仆婦丫頭的面被李琛奚落，嚴霜序的臉上紅一片。李琛沒有要安的意思，他也快步離開前廳，走到門口才道“我帶華哥兒出去玩。”

大年初一，本來就很熱鬧，今年又有祥瑞兆示，使得街頭巷尾群激，大唐百姓人人興高采烈。

大學習巷中，吐蕃公主格桑梅朵沒有出門。

興趣寥寥地抬頭道“今日真是個好天氣，可惜……”

可惜等了半日，葉長庚也沒有來請玩。

“要不……”婢試探著道，“奴婢陪公主出去逛逛吧，外面可熱鬧了。”

“你出去吧，”格桑梅朵道，“順便告訴我除了祥瑞，還有什麼新鮮事。”

不過婢還沒有出門，格桑梅朵便收到了信。

立刻拆開，并且詢問送信人道“家里的況怎麼樣？贊普有接納我的建議嗎？”

贊普，是吐蕃最高統治者。

“有。”來人正道，“按照公主的建議，出現在大唐軍機中倒向大唐的朝臣，全部死。”

百里曦誣陷葉長庚勾結吐蕃時，那封軍機信，曾經被送到格桑梅朵手中，請辨認。

那些員不知道，懂得大唐文字，并且記住了那上面的信息。

吐蕃不允許出現叛徒。

格桑梅朵緩緩點頭，笑道“這算是本宮的第一個收獲，總算不虛此行。”

后面還會有很多收獲，直到達到目的。

城門口，林鏡帶著王遷山進來。

“啊！怎麼這麼多人？這些人有沒有好心布施道士的啊？”

“往年沒有這麼多。”

眼見王遷山被人流向別，林鏡提起他的領，把他提溜到門道里，帶進城門。

“你回來晚了！”城門口的白羨魚看到林鏡，打趣道，“你沒能看到祥瑞！”

“什麼祥瑞？”林鏡疑地左右看看。

“天上的三云彩啊！”白羨魚笑著，“從南邊來。”

“那不是……”林鏡的聲音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