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被綁在桌上，雙歪斜蹲踞在地。上整齊的布裳遍布痕，頭發披散一半，垂著頭，了無生氣。

李璨心中震驚，手中的傘已經掉落下去。他僵地站在門口，停頓一瞬，才下意識奔進屋，扶住婦人的頭。

上尚有余溫，卻無脈搏。

容痛苦，驚駭憤懣。

似乎了？

不，那是李璨的手抖了。

李璨的手抖，心更抖。

他想起自己曾吃過這婦人煮的一碗粥，一碟咸菜。從門口的木頭上摘來木耳，涼拌待客。

家境貧寒，獨自把林鏡養大。

從不質疑林鏡的決定，跟著他賣房、搬家、再搬家，顛沛流離，從無怨言。

李璨見過林鏡服上的補丁，那補丁的針腳很，刻意找來的布塊，跟原來的服一樣。

細心心疼兒子，可的兒子，永遠失去了。

悲傷和憤怒瞬間填滿李璨的心，他割斷捆綁林母手臂的繩子，扶躺在地上，拽下床單，蓋住的。

“為什麼殺？”李璨問，聲音像繃到極限的弓弦。

看到李璨這一連串的作，兩個兇手心里也打起鼓。

他們斟酌字句，小心回答“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說找不到六殿下，就去找林鏡。可這老婆子不識好歹，怎麼也不肯說林鏡的下落。”

李璨閉了閉眼。

夕的余暉落在他臉上，以拔的鼻梁為界，一半鷙，一半悲憫。

是的，他曾親口向太子承認，自己喜歡林鏡。

他還為了清楚林鏡的底細，邀請林鏡住在家里。

他更曾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對林鏡格外不同。

他來找林鏡，便是要通過林鏡，同李策和葉談條件。

李璨相信林鏡始終是葉的人。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竟令林鏡沒了母親。

堅強的、慈的、嘔心瀝養大他的母親。

母親有多重要啊，重要到李璨每每想起自己早亡的生母，就要難過得徹夜失眠。

林鏡會哭的。李璨只要想起他的表，就要心如刀絞。

仿佛看到年

時的自己，站在母親的靈柩前，絕到說不出一句話。

“太子找我做什麼？”李璨整理好自己的緒，聲音冷淡。

兇手們放下心來，回答道“太子擔心裴衍的事。他希殿下能救出裴衍，并且借私運生鐵案，把安國公府和楚王，一網打盡。”

是的，李璨心想，原本他的確要這麼做。

他甚至找到了生鐵的來，那是崔氏的私礦。可以用這個把柄救裴衍，或者干脆拔除崔氏，順便打安國公府。

沒有崔氏的支持，李璟不可能被議儲。

安國公府犯案，李策也會到牽連。

然而，傳遞這樣簡單的消息，需要殺掉一個無辜的人嗎？

“你們誰的手？”李璨問道。

兩個兇手驚訝地抬頭，不明白為何又說回死者。其中一人忐忑道“是卑職不小心——”

他話音未落，便見眼前一道白，脖頸間一片溫熱，沖天而起。

直到看見自己涌出的，他才覺到疼痛，捂脖子，瞪大眼睛想要求救，卻已經失去力氣，倒在地上。

另一個兇手猛然躍起，便向外面逃去。

李璨并未去追。

他冷聲道“告訴太子，不準他濫殺無辜！”

聲音清亮冷厲，傳得很遠。

國之儲君，怎可如此暴不堪？

李璨走進院落，檢查昏迷的護衛，判斷他沒有命之憂，才走出去。

門外站著李璨一臉詫異的隨從。

“剛才，里面沖出來……殿下不準卑職進去，卑職……”

“你去楚王府一趟，”李璨的臉頰掛著一道跡，他抬手解下腰間玉佩，遞給隨從，“告訴他，這里出事了。”

隨從離去，李璨步行回家。

他失魂落魄般，路過家門，才發現走過了，又走回來。

門房熱相迎，管家接過寶劍，婢避在一

旁。眼前的家是悉的，道路是平坦的，然而李璨每挪一步，都像用盡了力氣。

他沒有去沐浴更。

長途跋涉風塵仆仆，服上又有跡。他比任何時候都狼狽，卻似乎忘記自己是個有潔癖的人。

他等在前廳，等那個年輕人手持寶劍，前來復仇。

他已經代門房，不準攔林鏡，讓他進來，讓他說要說的話，做要做的事。

然而直到天黑，直到第二日早晨，來的只有被趕走的裴氏族人、一些朝臣、太子幕僚。

沒有林鏡。

林鏡呢？不會還沒有回來吧？

林鏡是被押回來的。

幫他風盜墓的護衛只是收了一封信，便趁林鏡正在吃飯，從背后襲擊，要綁住林鏡。

他們打得不可開，從火堆旁打到水里。林鏡水不好，被他拖深水，嗆得七葷八素，才拉回來。

“忘了告訴你，”這護衛笑道，“我陸水生。”

名水生，當然會水。

“你為甚綁我？”林鏡問。

“是楚王殿下的安排。”陸水生道，“我曾犯下錯事，幸虧楚王搭救，才讓我免于刑罰。所以他說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楚王說，讓把你帶回去，關起來，不準走。”

這等同于。

林鏡自然不服，所以等到了京城，他想了許多辦法逃跑。沒想到幾日后，陸水生打開房門，神有些同。

林鏡的心墜下去。

陸水生道“你回家看看吧。”

母親的棺材就停在院子里的靈棚下，荒謬到像一場夢。

林鏡遠遠看著，一步都挪不。

陸水生說事已經查清楚了。

是太子派人尋找六皇子李璨，找不到，就找到林鏡家里。

“兇手是誰？”

“恰巧六皇子到來，撞見兇手，已經殺了。”

兇手的尸就在旁邊，脖子上一道劍痕，渾是。

林鏡一聲不吭跪在棺材前，沒有眼淚沒有哀嚎，跪了一整夜。

> 第二日早晨，李策來了。

他面帶病容，一步步走來，黑的袍在晨輝中翻，袖角用銀線制的鹿紋，反太的芒。

他單膝跪地，扶住林鏡。

“我以前不明白，”林鏡轉頭看著李策，雙眼通紅，“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找到了李璨殺人、太子掩蓋罪行的證據，殿下你不用我，反而把我關起來。”

他聲音沙啞，額頭磕在地上，終于崩潰大哭“因為他們……他們太壞了！他們連無辜的婦人都要殺，他們……”

他嗚嗚大哭，哭到力竭。

李策靜靜陪著他，自責道“是我的錯，我調燕云出京做事，這里只留了一個護衛。”

“不怪殿下，不怪。”林鏡止住淚水，道，“但是，我要報仇！請殿下不要再把我關起來，不要再阻止我報仇。我不做了，大不了拼了這條命，我也不能讓我娘白死。”

李策從陸水生手中接過一沓紙錢，投火盆，看著燃燒的火團，沉沉道“好。”他緩緩起，又道，“但是你要活著。”

太一瞬間跳上屋檐，日普照。

李策站在靈棚的暗影，雖然病弱，卻氣宇不凡。似站在陣前，橫刀立馬、要揮劍殺敵。

是時候了。

不能再有好人死去。

“去死！”

刺客穿紅，糾纏不休。

裴茉的已經好轉，葉長庚帶著，離開驛站，前往江州赴任。

一行十幾輛馬車里，甚至還拉著傷剛愈的秦嬤嬤。

葉長庚的打算是，等離開綿州，便改道回京。

葉長庚知道，只要袁承嗣回京，太子必倒。

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刺客尾隨而至。

“好毒辣的手！你什麼名字？”袁承嗣行伍出，不怕對方。一邊躲閃，一邊詢問。

“扶風！”那人道。

“你為何殺我？”雖然知道原因，但袁承嗣還是問道。

扶風冷笑，同時一刀斬下。

袁承嗣覺得，他有些低估對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