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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美人謀》依樓相望

冰雪融化的時候,最冷。

嚴從錚騎在馬上,氅的肩帶系得很松,出線條剛毅的脖頸。嶙峋的,似要說話,卻只是抬手控韁,從城門下經過。

他的后,是大唐裝容嚴整的送嫁隊伍。

送嫁隊伍后,是喜氣洋洋的突厥使團。

這一趟,他們終于得償所愿,迎接長公主之舒文回朝了。

短短三日,太子封舒文為弘宜公主,下嫁突厥。鴻臚寺送嫁、軍衛護,舒文拜別長公主,穿著嫁進了馬車,面上不喜不怒,一聲不吭。

圣上病危,太子已下令封全城。

軍在道路兩邊駐守,長安城重要府邸外,森然林立著面嚴肅的衛士。員謹小慎微、百姓噤若寒蟬,大聲嬉鬧的孩被大人捂住,抱回家去。

街上沒有燈籠彩帶,沒有障車的禮俗,這毫無喜慶氛圍的長安城,籠罩著沉沉的戾氣。

從城門口經過時,嚴從錚看到白羨魚。

他穿著筆的武候制服,單膝跪地,為公主送嫁。抬頭時,與嚴從錚的視線撞在一起。

短短兩年,山海巨變。

太子監國,楚王被關。

他們不能再在茶館外,看有人終眷屬,雪落滿頭。

白羨魚為太子守門,嚴從錚為太子送弘宜公主遠嫁。他們像是站在同一陣營,輔佐太子登基,得到權力地位。卻不知為何,彼此的臉上都沒有意氣風發,反而沉重僵

“送公主殿下。”送嫁的皇室員在此止步,侍高呼一聲,便算是完了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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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穿過城門,在冰雪初融的地面緩緩向前。

突厥人很急,急著北上,急著回家。

但嚴從錚沒有那麼急。

“驛站歇息。”他下令道。

突厥正使什圖上前,想催嚴從錚下一站再歇。可他看到嚴從錚除去帽的臉,忽然認出了對方。

這不就是在北地帶著千人府軍毫不畏死,殺向突厥大軍的將軍嗎?

這……

什圖停住腳,臉驟然發白,有些畏懼道“那便依寺卿大人,歇一晚再走吧。”

弘宜公主舒文住在驛站二樓,由嬤嬤婢陪同,其余人住在一樓和外院。

嚴從錚檢查了

一遍驛站防衛,便再也沒有走進驛站。仿佛在避著什麼,怕著什麼,不忍面對什麼。

天暗得很快,換防的時刻到了。

嚴從錚手持火把,出去巡視。他步履穩健,經過外院時,突然覺到一束亮

二樓開著窗。

舒文已去嫁,穿著素漆黑的長發披散著,手持燭臺,站在窗邊。

燭火跳,給姣好的面容鍍了一層看向京城方向,眼中含著淚水,卻并未落下。

這一去,舒文將遠嫁異國,嫁給五六十歲的老人。

若那老人死了,按照突厥風俗,會嫁給他的兄弟,或者是兒子。

嚴從錚的手下意識探袖,抬頭看

舒文也正看過來。

原本憂傷的神一頓,人已經笑起來。笑得出酒窩,一對瑞眼微微彎著,勉強努力地保持著那個笑容,故作輕松,對嚴從錚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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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思是說,別疚,我嫁北地,不關你的事。

可是,怎麼不關他的事?

嚴從錚覺他堅許久的心,被浸什麼酸的水中,浮浮沉沉,漸漸疼痛。

他低下頭,手持火把快速離開。

地面上他的影子低矮沉重,像要嵌土里去。

向南去,雪便薄了些。

山南道臨近道的梁州驛站,燈火通明。

驛站滿滿當當都是人,驛站外不進去的,則擁服,不停地問“今晚能上嗎?”

“誰知道呢?青云道長隨得很,前日只看了一個,就說困了,睡去了。”門口維持秩序的驛吏從這人手中接過一把碎銀子,道,“睡了也沒人敢催,你們也知道,青云道長來頭不小。”

他們當然知道,青云道長俗名葉羲,可是楚王的岳父。

楚王被幽的消息尚未傳到山南道,對他們來說,楚王的岳父肯給他們測算吉兇、問卦占卜,那可真是求之

不得的。

關鍵是,要的銀子也不貴。

普通人家也能看得起。

驛站突然傳來一聲喧嘩,有人淚流滿面沖出來,喊道“三年后我就有兒子了!”

聞者無不為他高興,大家讓出路,讓他出來。

“道長說的一定會真,”有人忍不住為他高興,道,“前日道長幫我算出了家里丟失的銀票藏在哪里,原來是被老鼠窩里去了。”

“那你今日怎麼還來?”旁邊的人問。

“我讓道長算算,我應該娶誰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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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哈哈大笑,人頭攢,踮著腳向里看。

隔著門,看不到什麼。

葉羲正坐在屋,一面吃茶,一面蹙眉看著站立的男人。

那男人年近四十,皮微黃相貌普通,個子有些矮。他沉穩地站著,面肅重。

“你撒謊。”葉羲道,“你的確三十九歲,卻不是你說的普通百姓。你是,應該姓……”他手指微,掐算片刻,道,“你姓申,在梁州刺史府做事。”

姓申的這人有些吃驚,旋即驚喜地恭敬施禮“青云道長果然名不虛傳,下申泰,是梁州刺史府長史。我們刺史大人不方便面,差我來問問。”

“問什麼?”葉羲拿一把蓍草,擺放整齊。

運。”申長史說著,遞出一包銀兩。

銀兩很重,放在桌案上時,“咚”地一聲。

葉羲沒有看銀兩。

他輕輕笑了笑,儀表不凡的臉上神淡然,搖頭道“不見面,算不得。”

申長史不甘心,請求道“下拿著我們刺史大人的生辰八字。”

“生辰,”葉羲道,“只能看出大運。若要分毫不誤,還要觀相。他不來,則不看。”

葉羲說著抬頭,對門外道“送客!”

立刻有驛吏推開門,毫不客氣地對申長史道“閣下可以走了,外面許多人在等。”

申長史無奈地離開,臨走時懇求葉羲“仙長可千萬要多留幾日,我們大人明日便來。”

“明日啊?”葉羲道,“本道要去南面了。”

葉羲的夫人用刀砍門,他好好做事。雖然已經出家為道,他也不敢不聽。

申長史不敢強留,迅速向外走去。

如果他的刺史大人今晚沒有去小妾房間留宿,應該能爬起來,披星戴月跑來這里。

得算算運啊,聽說隔壁州的知府,就是算了運,很快就被拔擢進京了。

他星夜兼程趕回刺史府,夜空中有鳥兒的翅膀掠過,像一箭矢,刺往南方。

箭筒滿滿當當,以至于箭矢沒有發出相撞的聲音。

劍南道節度使葉長庚神冷峻,看著整裝待發的騎兵。

“我們將一路向北,”他的聲音響如雷鳴,“去巡視劍南道各要塞,去安瘟疫后的百姓,去各州府練兵士!”

“喝!”騎兵舉起腰刀,大聲應諾。

“啟程!”葉長庚揮手道。

馬蹄聲震耳聾,地上的塵土翻起。

葉長庚回頭了一眼節度使治所。

裴茉的病已經好了,希安安穩穩待在這里,等自己回來。

裴茉正待在馬車上。

“夫人,咱們到哪兒去?”的婢詢問。

“咱們向北。”裴茉道,“葉將軍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夫人不怕將軍責怪嗎?”婢有些忐忑。

裴茉覺得,現在不是怕的時候。

昨日收到太子妃的書信,與此同時,葉長庚也收到京都急信。

太子妃在信中,說裴衍雖然倒了,但太子已經主政。

太子妃以娘要挾,讓裴茉找到葉氏謀反的證據。

裴茉有預,葉長庚不是要去巡視各州練兵士。

他將突破山南道封鎖,繼續向北。

他將長刀林立,沖長安城。

他將會去救他信任的楚王殿下,他將保護他的妹妹,他的家人。

他將帶著微小的兵力,同太子對抗,忤逆朝廷、找回公道!

如果他那麼做……

如果他那麼做,那麼——有一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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