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意……

那一年，他們在大明宮相遇。

李璋是懵懂驕傲的年，柳如意是明眸皓齒的。

他們互贈信，在郊外鋪滿紅葉的樹林里，依偎在他懷里，白皙的手臂舉起墨玉環，笑著問“殿下確定把這個送給我嗎？”

“所以，你回贈我什麼？”李璋輕地環住的肩。

“我送你忠誠，這一生，我只跟著你。”堅定地說話，又有些擔憂，“萬一圣上知道了，怎麼辦？”

圣上很快便知道了。

宮中的人，都是皇帝的。

皇帝要臨幸柳如意，發現了柳如意和李璋的關系。

那一日，是李璋十四歲生辰。

李璋跑去紫宸殿，要為柳如意求。皇帝說，柳如意辯解說是迫不得已，是被李璋強行。

皇帝震怒，要人把李璋拖出去，杖責五十。

李璋沒有否認，他那時心如死灰，承認是自己主求歡，求皇帝寬恕柳如意。

后來，是皇后來了。

皇后詢問李璋他和柳如意第一次歡好的日子，又去問柳如意，回來說，柳如意說的是另一個日子。

“璋兒，”當著皇帝的面，皇后冷笑道，“連與你歡好的日子都能記錯，是因為你不是的第一個男人吧？背叛你，坑害你，如此惡毒，你還要讓活嗎？”

李璋那時，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傾心喜歡維護的子，竟是這樣的。

“宮里不能有這種人。”皇后怒不可遏，“理應死。”

李璋同意了。

皇帝讓他觀刑。

柳如意把墨玉環取出，向李璋求。李璋沒有接。

細杖一打下去，那個原本笑容明的子哭著看他，直到失去知覺，被活活打死。

在池邊淘洗沾滿鮮和沫的墨玉環時，李璋發誓他再也不要被人背叛。

他恨了柳如意十幾年，他在這種仇恨中，懷疑周圍的所有人都會背叛他、欺辱他，在他登基的路上阻攔他、哄騙他。

從十四歲開始，他便像換了一個人。

可事到如今，原來那些都是假的，都是父皇母后的謊言嗎？

“為什麼騙我？”李璋問，他向皇后走了一步，又自問自答，“為了讓我迎娶裴氏。”

“可又為什麼告訴我？”李璋心痛裂，“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這些年來，這件事是我的心魔。我在一晚又一晚的噩夢中，看著被打泥。

我原本可以在醒來后安自己，是背叛了我，是活該。

可現在……

他一生追求忠誠，得到的全是背叛。

他連一個能夠怨恨的人，都沒有了。

李璋仰天怒嚎，一拳向皇后打去。

沒人阻攔。

皇后只帶著嬤嬤。

拉起弓弩的軍只聽李策號令。

而李璟看到李璋向前走，便站在李策面前，忘了保護他的母親。

皇后被打得退后幾步，從臺階上跌下去，散開狼狽不堪。哀一聲，捂著口驚怒加，喊道“李璟！去抓李璋！李璋瘋了！他瘋了!把他關起來！”

他瘋了，他被自己氣瘋了。

但凡他還有一理智，就該裝瘋賣傻，逃罪責。

就如同那時候，李璋也曾說自己的母親瘋了，把母親關冷宮。

現如今只需要如法炮制，把李璋關起來，即便他不能再做太子，起碼也保全了命。

這是皇后今日來到這里，故意說出柳如意往事的原因。

這是作為母親，雖然痛恨李璋，放棄了李璋，但也為了李璋，做的最后一件事。

軍涌上來。

而李璋并未反抗，也并未陷瘋狂，他撿起刀，反手架在自己脖子上。

“本宮要見父皇。”他神冷靜，不屑于假裝瘋傻，道，“除非親見，否則李璟便是假傳圣旨！李策便是奪嫡謀逆！”

仿佛在回答他的懇求，李璟后的軍向兩邊散去，皇帝乘坐龍輦，出現在甬道盡頭。

皇帝不是一個人來的。

他的邊站著宰相，宰相后，跟著許多朝臣。

趙王李璟終于明白宰相傅謙那會兒離開去了哪里。

傅謙把朝臣和幾位宗親請去了長生殿，衛護皇帝。自始至終，他都只忠于皇帝陛下。

再一次出現在這里，皇帝的神很不好。

憤怒中夾雜著灰敗，還有久病纏的衰老。

“你怎麼還沒有死？”這是他面對李璋，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是斥責李璟“你是怎麼辦事的？”

李璋面慘白，他看著皇帝，問道“父皇您真的下令殺我？”

連廢太子那一步都不肯走，直接便要殺他。狠心如斯，讓人心寒。

皇帝臉森冷，一言不發。

李璋再問“父皇殺了我后，立誰為太子？”

皇帝神微，搖頭道“這些不歸你管。”

“還有誰有資格做太子？”李璋緒激，手中的刀割破了脖頸，一抹鮮涌出。他像是覺不到疼痛，自顧自道，“李璟嗎？李策嗎？還是你那幾個今日連出現都不敢出現

的廢兒子？父皇，兒臣走到今日這一步，全拜您和母后所賜。坑殺百姓？若不是您不許我肅清瘟疫前回京，我何至于釀下禍事？”

“李璋！”皇帝終于出言反駁，“朕不許你回來！是因為大理寺在審裴氏！因為楚王要告你貪腐！朕護著你！護著你！”

皇帝咳嗽著，抖搖搖墜，仿佛要從龍輦上摔下來。

“還有，”他道，“你命閻寄雪派人毒殺朕，朕豈能容你？”

“我沒有……”李璋搖頭，他緒崩潰，跪下來道，“兒臣從未那麼做！兒臣沒有，兒臣只是要殺了那像葉的人，來嚇唬李策……的仇人是李策！”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被李策打斷。

“閻寄雪？”李策問。

皇帝回答道“只抓到了下毒的宮，閻寄雪在宮外，還沒有抓到。”

李策剎那間頭皮發麻。

葉曾經寫信，說扶風的主人是閻寄雪。

他的目掃過躺在地上的人，轉頭看向皇帝，道“請父皇即刻起駕離開。”

皇帝有些愣神。

“在這里！”李策張警惕，“在東宮！有火藥！”

閻寄雪的刺客扶風，便擅長使用火藥。

扶風已死，閻寄雪能把這人帶進東宮，便能把火藥也帶進來。

龍輦向后抬去，朝臣向后退去，軍沒有退，他們要制伏太子親軍，避免再生事端。

這個時候，“轟”地一聲巨響，距離他們最近的宮殿倒塌了。

地面震，煙塵四起，圍墻跟著倒塌，再然后，甬道兩邊的墻也塌了。

四周一團，有人高喊“救駕”，有人傷哀嚎。

土塵濃厚，視線模糊不清，李策咳嗽著捂住，向李璋的方向找去。

混中，李策勉強看到一個人影飛奔而來，拉住了李璋。

聽聲音是李璟。

“二哥，束手就擒吧！”李璟的聲音里含著悲傷。

“滾開！”李璋推開李璟，執拗又不畏生死地，跑向皇宮方向。

“救駕！有刺客！有刺客！”

“父皇！”李策也向皇帝的方向跑去，并且拉起摔在地上的李璟。

土塵正在下落，前面的人影已越來越清晰。

終于，他聽到了皇帝的聲音“葉，放箭。”

葉也在嗎？

一箭疾飛而來，從李策的手臂旁穿過，他后有人應聲倒下。

那是閻寄雪，是在李策后舉起刀的閻寄雪。

閻寄雪并沒有死，肩頭中箭，仍握著刀，眼中流出淚水。

“我來報仇。”笑得詭

異痛苦。

“楚王，你殺我父親，我來報仇。”

“不是我殺你父親，”李策鄭重解釋，“是大唐律法，容不得你的父親。”

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軍統領又豈能例外？

“是皇帝殺了……我父親，”閻寄雪吐搖頭，“他……他包庇太子和皇后，只殺我父親。”

王子犯法真的與庶民同罪嗎？

父親一直教，只有爬到最高，才有公平。

這短短的耽擱，李璋已越過李策和李璟，向皇帝跑去。

他手中沒有帶武。

他跑向皇宮，跑向他為皇嫡子，命中注定的位置。

他滿鮮面容猙獰，口中呼喚“父皇！父皇！”，聲音慘烈、不甘、絕，又有些希。

皇帝不會放棄他的。

從小到大，皇帝只用心培養他，帶他讀書識字，讓他監國輔政。他只不過是做了一點錯事，皇帝可以廢太子，怎可殺他？

“回來！回來！”李璟聲嘶力竭地阻止，然而李璋邁步不停。

李璋看到土塵散去，看到皇帝被軍衛護，看到皇帝眼中震驚、憤怒、畏懼的。

然后皇帝向后退了一步，再次下令“放箭！放箭！”

萬箭齊發。

是刺的箭，是冰冷的箭頭，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讓李璋停下了腳步。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角了，出心碎和悲傷的弧度。

原來是這樣嗎……這樣……罷了……

太子上滿箭矢，撲倒在地。

與此同時，東宮的門檐搖搖墜，要塌了。

要像上次一樣砸下來。

李策覺有人把他拉開，那人的手熱乎乎的，那人把他護懷里，聲音熱烈“思思！”

許多支箭過來，好在李策已離險境。

他擁葉，轉頭尋找，見李璟趴在地上，逃過一劫。

門檐塌落，四周恢復了安靜。

門檐下，著閻寄雪，也著跑向皇宮的太子李璋。

沒有人知道他跑向皇宮做什麼。

是要向皇帝求，還是刺殺，還是要離皇位再近一步？

更或者，驕傲的他，不相信皇帝會下令放箭？

但皇帝命人萬箭齊發，沒讓他走近一步，沒有再聽他說一句話。

“，你果然……”李策轉抱住葉，當著大明宮所有人的面。

你果然沒有死。

雖然知道那人是假的。

但只有親見，必須親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