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修推開院門時，裴晏舟已經又開了一壇酒。

屋酒意濃厚，來人拍了拍適才被撞上灰牆的鶴氅，還來不及抱怨，眉心便擰到了一。

“以前邀你去喝場酒要費上不勁，如今你竟是連子也不顧，來借酒消愁了？”

前頭的男人周寒意凜凜，抓著酒壇口子的手指骨凸起，目漂浮落不到實，仿若將萬拒於千裏之外。

聽見靜，他仍隻是仰頭倒了口酒，而後目落回桌上宋錦茵的那枚玉佩上，眉眼昳麗，眼尾寸寸泛紅。

林景修哪見過他一心買醉的模樣。

一時之間便也忘了數落外頭那不看路的子，更不知如何對這好友開口相勸。

他雖知己頗多，邊來往之人也慣那風花雪月之事，可為一人沉迷瘋魔，他也是第一次瞧見。

“你這子是不打算要了？往後宋錦茵那，你也不打算看著了？”

聽見的名字，飲酒的人才稍稍回了一分清醒。

可眸底的猩紅之，卻又一點點出了他的無。

酒水沾了他的袍，雖未能將他襯得狼狽，卻也不似之前的風霽月，可他恍若未覺，隻是自嘲一笑，“若如此厭惡，我這子，不要也罷。”

林景修勸說的話頓時卡在了間。

他雖還不太清楚適才發生了何事，但聽這話，這一次，怕是沒這麽好熬過去。

“所以京都城，國公府，甚至城太守私下的勾當，這些你都不管了？往後宋錦茵帶著孩子在這仄小院，持勞累，你就在這酒中醉生夢死，一輩子躲在旁側......”

“林公子。”

倉凜上前拿走地上的空酒壺，見主子臉越發難看，顧不得規矩，出聲製止。

自家主子如何會一輩子沉浸在酒中醉生夢死，隻不過是這些年站得太高，猛地被紅塵之事拉了下來，醒悟太晚，生了無措罷了。

“罷了罷了。”

林景修擺了擺手，在裴晏舟旁邊坐下，將剩下的酒倒給自己。

隻是一口下肚，他就被這酒的烈衝得皺起了眉。

“以往宮宴，當著陛下你都敢說不勝酒力，如今你這......”

倉凜見狀退回了原。

沒幾人知曉，主子飲酒從未醉過。

哪怕是曾經在旁伺候的錦茵姑娘，照顧了那麽多次酒後的主子，也從來不知他的清醒。

如今想來，主子酒後對錦茵姑娘的溫和掛念，一直都是在表明他的心意。

可偏偏著的人未曾察覺，展的人也從不自知，都以為不過是了酒意的驅使，算不得真心。

屋中酒香彌漫，徹底蓋過隔壁灶房裏還在溫著的藥。

今日這藥到底是喝不得了，隻能盼著失意的人明日能得清醒，翻過這剜心剔骨的一日。

隻是瞧著前頭的人目枯寂，指尖挲著錦茵姑娘的玉佩不放，倉凜便知，清醒大抵是有些難。

尤其是今日，主子確實誤會了姑娘，也又一次傷害了姑娘。

裴晏舟倒幹淨壇中酒，起再開一壇，卻被兩口就上了頭的林景修攔住。

已經有了醉意的男子抬手一揮，扯著裴晏舟不放。

“小事，都是小事！”

林景修拉住人，又朝著倉凜抬了抬臉，一副包在我上的模樣，“其實想讓姑娘家不生氣，主要還是一個字。”

見前頭的人作有一瞬的停頓，林景修輕咳了咳，搖頭晃腦，煞有介事地開口：“那便是哄，這世間啊，隻要有耐心，就沒有哄不好的姑娘！”

裴晏舟停下的手又抬起，想將酒醉的人甩開。

他也是瘋了，聽見林景修頗有底氣的開口，竟然真生了幾分希冀，想著能聽到什麽好法子。

可等了半晌，就聽到這麽個沒用的字。

哄，他何嚐沒試過，更別提如今連瞧都不想瞧見自己，拿什麽去哄。

“你別不信！”

見裴晏舟又不打算理他，林景修氣上頭，張口便來。

“你道我那些個紅知己為何對我死心塌地？都是一次一次哄出來的！再時不時地送些小東西，時日一久，沒幾個姑娘能抵抗得住。”

“別拿們同比。”

裴晏舟眉宇間冷意彌漫，饒是嗓音沙啞，說出的話也仿若刮在臉上的刺骨寒風。

“是是是，但送東西這一樣，保管有用！也不一定非要那些個貴重件，重要的是花心思這三個字......”

耳邊的聲音一直未停，林景修越說越起勁，連帶著什麽服首飾，什麽玩耍的小玩意兒，說得頭頭是道。

裴晏舟的不耐逐漸消了一些，腦中浮現出送進宋錦茵院中的那隻兔子。

今日如此生氣也沒將兔子還回來，興許林景修說的這些，多也有些用。

他並未打斷林景修的話，隻眸深深，強行下了心中的茫然。

唯獨倉凜在旁，眉心跳了跳，怎麽也沒法將林家爺說的法子放到錦茵姑娘上。

就今日錦茵姑娘那決絕的模樣，別說送東西，怕是出現在目所及之，都能換來的皺眉，恨不得繞開幾條路。

可倉凜不敢開口提醒。

他想，總要讓主子生些盼頭，先從這暗黑泥濘裏走出來，才好尋到出路。

幾壇烈酒沒能讓裴晏舟忘卻心中沉悶，反倒讓林景修上了頭。

他讓人將其送回客棧，自己著夜，一夜無話。

......

宋錦茵呼吸間滿是白霧。

昨夜喝了些藥，但口中疼得厲害，一夜未睡好。

今日醒來，眼睛還有些腫，眼瞼著淡淡烏青，偏白，讓整個人顯得愈加羸弱和疲憊。

並未在銅鏡前停留太久，拿上昨日李婉清留給的藥，匆匆便出了屋子。

可剛一打開木門，便瞧見了在外頭不知站了多久的人。

男人袍上像是落了許久的雨水，袍深淺不一，整個人看上去是比更甚的疲憊。

隻是在瞧見時，那雙著枯寂的黑眸子，倏地便有亮閃過。

可隻有一瞬便又沉寂了下來。

見著，男人所有的氣勢和矜貴都消失殆盡，唯有疚和心疼在不停織，得他心慌無措。

他站在離幾步遠的距離，薄輕，許久才啞著嗓音道：“你的傷，好些了嗎？”

宋錦茵關好木門，轉後看都未看他一眼，一雙眸子清冷淡漠，抬步便準備離開。

“昨日是我的不是。”

男人上前兩步，想攔住，卻又遲遲不敢再，解釋的話說得極其艱難，“是我，因嫉恨失了理智，是我又傷了你，茵茵......”

“所以你還不滿意嗎？”

宋錦茵這才抬眸看他。

隻是因著說話時拉扯出的疼痛，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眼眶無意識一紅，也讓裴晏舟跟著紅了眼，心疼得厲害。

“你別說話，茵茵，我讓人去尋最好的藥，很快便能好了。”

“我隻要你離我遠一點。”

宋錦茵麵無表，唯有眼睛裏覆上了碎冰，像在忍著疼痛，又像是帶著嘲諷，一字一句說得緩慢。

“看見你，我永遠都好不起來。”

宋錦茵像是看到了麵前人的僵，和他臉上一點點的灰敗之。

可隻是輕輕地掃了一眼，又看回了前頭的路。

不是所有的傷害，賠一句不是便能換得原諒。

任由他眼裏有鋪天蓋地的悲傷，在那八年的長河裏，依舊什麽都不算。

宋錦茵一步步走在著潤的小道上，雖然行得有些慢，但步子堅定又決絕，沒有毫停下的打算。

不遠是守了許久的倉凜，手裏拿著個小東西。

“錦茵姑娘，這是主子特意替姑娘挑的手串，上頭點綴的......”

倉凜將木盒到跟前，著頭皮跟著走了幾步。

這樣厚臉皮的事他第一次做，皆是因著那位林爺的侃侃而談。

隻是麵前的人不發一言，連看都未曾看一眼。

他剛想轉頭瞧瞧主子的臉，卻見宋錦茵步子突然停了下來，手接過了那個木盒。

倉凜臉上還未來得及生出驚訝，轉而便聽見“啪”的一聲響，木盒在邊角的枯草上裂開，裏頭的東西還閃著，不知刺傷了誰的眼。

“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想看見和你有關的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