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事了，皇城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日午后，陸府

“你說這正當年紀的，旁人若比行兒這麼大的，孩子也有三歲了，行兒這整日忙著朝中事務，相府也沒個主事的，總歸不是個辦法。”

陸夫人指著桌邊的畫像，朝陸閣老輕輕嘆了口氣。

為人父母一盼孩子出人頭地，二盼著早日家。

陸行無疑是出的，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坐穩了一朝右相的位置，是朝堂里的中流砥柱，上京城可好些家夫人等著相看婿。

可這場上得了意，陸夫人整日也春風滿面的，唯一發愁的就是陸行的婚事。

前來說親的都被他推拒了，當娘的也想著給他尋個喜歡的，可等了又等，畫像也看了無數，宴席上的貴數不勝數，這滿上京城里，沒半個他肯點頭的。

“行兒自己都不急，倒還年輕，再等些時日。”

陸閣老道。

“可也總得讓我心中有個定數，他是喜歡高門貴，還是平民百姓，個子溫和的，還是潑辣的。”

“京中如行兒這般好的，年輕有為的，也不止他一個尚未婚配，比如沈府的沈世子，韓府的卿，更過于八王爺，比行兒還大些，不也還沒親？”

陸閣老覺得自家夫人是太杞人憂天了，這人真正到了年紀，有幾個不親的？

“那如何能一樣。”

陸夫人搖搖頭。

“沈府世子……你也知道他的事，韓卿比行兒小一些，韓夫人也整日相看著，八王爺可是有婚約的人。”

提起容祁，陸夫人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稍稍嘆氣。

“我上次宴席也見過那位小姐，的確和青扶長了一張太相似的臉，若是青扶還活著……”

陸夫人貌的臉上浮起幾分容。

一向對這個和自家兒子同朝共事的青相多有好，再加上陸行往青相府跑的勤快，也以為好事將近，遞過兩回帖子去相府，自然也見過晏青扶。

對兒媳從來沒有什麼要求，自然是陸行喜歡就好，何況青相貌端莊，又是朝堂上有名的奇子，能娶來這麼個媳婦，自然萬分滿意。

卻沒想好事還沒見到邊，去年冬日就出了變故。

出事的時候陸閣老和陸行不在京中，大病著昏昏沉沉睡了幾日，醒來就聽見了這麼個噩耗。

而陸行自那日起，便見有笑臉。

也未曾再提起過任何婚配的事。

“世事無常，有緣無分。”

陸閣老多猜得到心中所想，也嘆了口氣。

“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去喊了行兒過來問問，他若有心你再相看。”

陸夫人聞言也覺得有理，便了邊的婢去陸行。

陸行自了丞相之后就一直住在相府，來陸府，聽聞陸夫人難得他，也有些詫異，便匆匆地趕過來。

來了之后陸夫人先是噓寒問暖了一番，才點到了正題。

陸行頓時便沉默了下來，看著桌面上攤開的畫像，半晌才說。

“此事不急。”

“說是不急，你也總要給阿娘個準話，是今日不急，還是……”

“這兩年都不急。”

說到底他今年才二十二。

“行兒，你是不是還念著……”

陸夫人這才察覺出幾分端倪，便試探著問。

陸行眼瞼斂下，廣袖中的手似乎了，才沉著眼說。

“阿娘多想了。”

“人死如燈滅，雖

說青扶是個好孩子，可你總不能……”

總不能等一輩子。

陸夫人言又止。

“此事不必再提，我心中有定數，阿娘不必太過憂心。”

陸行打斷了的話，朝二老俯一禮，從正堂退了出去。

一路順著出了陸府，他忽然抬頭，看了一眼長街不遠的府邸。

算起來已有半年多，這府邸再無人住過了。

他隨意地看了一眼，剛要轉頭離開，目凝在一忽然頓住。

“青……容沁？”

陸行及時地反應過來沒喊，往前走了兩步。

晏青扶聽見他的聲音，停住步子回頭，就見陸行從陸府門口走過來。

“陸相。”

輕輕頷首。

“你今日怎麼出府了？”

陸行眸微微帶了些笑，問。

“要過長孫府一趟。”

長孫昔和江閣老的嫡孫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得了信就打算過府一趟。

“陸相這是……”

“回陸府看看爹娘。”

陸行點頭，接著說道。

“原來如此。

還未謝過前些天陸相相救之。”

陸行稍一怔愣，才想起姜家謀逆那夜，他在長街救下晏青扶的事。

“不過舉手之勞。”

他搖搖頭。

“何況當時在江岸城，小姐也沒幫我。”

陸行說著，仍有些不放心。

“你日后出府，還是要小心些。”

上京城牛神鬼蛇那麼多，份又惹眼，如今東皇和西域的人都在大昭，他難免有些不放心。

“多謝陸相提醒。”

晏青扶點頭。

見話語依舊不冷不淡，陸行眼底微微黯然，抬起的手剛沒過頭頂，晏青扶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嗯？”

“有片落葉。”

陸行收回手，狀若自然地說。

晏青扶將頭頂的落葉下來，才清聲說。

“多謝。”

“時候不早了，你去吧。”

陸行點頭，便目送著離開。

驀然眸微頓，似乎想起了陸夫人的話。

人死如燈滅？

陸行輕輕自嘲地笑著。

可人沒死，他執念如今也放不下，又如何能去耽擱別人？

他斂下眼，抬步走回相府。

而他后，陸夫人本想出來喊陸行留下商議些事，卻不想看見了這一幕。

下的午后，晏青扶和陸行對面站著，不知曉晏青扶說了什麼，陸行淺淺笑著，又目送離開。

陸夫人自然認得晏青扶，皺著眉頭站在原地糾結了許久，嘆了口氣回府。

晏青扶到了長孫府外，由下人引著進了府。

長孫昔正坐在閨房里繡著嫁妝，見過來也笑著迎上去。

“可有些日子沒見你了。”

“你整日忙著，我也不好過來，但

又一想，這人馬上都要嫁出去了，若不趁著這段時間多來看看，日后進了江家，才是真沒時間見面呢。”

“又打趣我。”

長孫昔臉頰微微泛紅，嗔怪了一句。

看這樣子是對夫婿滿意得很，晏青扶便問道。

“可定下日子了？”

“父親在和江家定了，應當也就是下個月的事。”

“這樣早？”

晏青扶一驚。

長孫昔奇怪地看一眼。

“這如何能算早？”

大昭過了六禮之后，大多是在當月選個日子就親，長孫府和江府怕委屈了，才商議著拖了些時日，好多準備準備。

“不過說起來，沁兒這圣旨賜婚是三月下的，到如今都七月了，皇家也沒說定六禮的事麼？”

皇家大婚的流程繁瑣，一向準備起來是需要些時日，何況是八王爺的親事。

可再怎麼，有禮部持著，也不至于過了這麼半年，也不見毫靜。

長孫昔疑著，眼神轉了轉，見晏青扶不搭話，頓時有些擔心。

“你可聽王爺提起過這事了？”

話低聲音，問晏青扶。

這事到底是皇家的事，不能大肆擺到明面上探討，但擔心府的事過去，皇家若對晏青扶有微詞，想有意悔婚。

“沒有。”

晏青扶本意想說的打算，但張了張口，想起這事的復雜，便也下，只簡單地說道。

長孫昔頓時更擔憂。

“過了半年了還不提此事，莫不是有什麼變？”

可若說悔婚，長孫昔偶爾見過的幾次，容祁都對晏青扶格外好。

再加上如今住在王府，若是有意悔婚，又如何能朝夕相對？

晏青扶聽了長孫昔的話，先是一愣，隨即哭笑不得。

“沒有，你別多想，事實并非如此，王府也沒有……毀約的意思。”

“那為何這麼多月也不見提及？”

長孫昔說著，又像恍然大悟。

“難不是你……”

更低了聲音，睜大眼睛問晏青扶。

雖然想嫁進皇家的人數不勝數，但也并非沒有不愿意的，如晏青扶這樣的人，覺得什麼事放在這人上都不稀奇。

晏青扶抿，略一猶豫，便搖頭。

“我也沒有……只是近些天并無親的打算。”

長孫昔這才拍拍脯放下心來。

至于是什麼打算和原因，晏青扶沒說，也沒有刨問底。

“說來后日是四公主和云將軍定親的日子，皇家設宴，也是熱鬧的時候。”

長孫昔拉著坐下來，絮絮叨叨地說著閑話。

“四公主竟也這麼快？”

“四公主及笄后就一直等著云將軍了，這好不容易從邊境回來，郎才貌的，可是好一個佳話。”

再加上云景年輕有為，皇家有意重用，自然對這次定親的事很是上心，著意代了主理六宮的德妃要大辦。

皇后被廢，容瑾卻沒有再立后的意思，一應事宜都順著位分代給了德妃，近些日朝廷忙的厲害，他進后宮的幾次，除了去德妃，便是去芷音那。

長孫昔說著也嘆。

“這位沅嬪可

有幾分本事呢，才宮沒幾個月，已然稱得上寵冠后宮了。”

可越寵就越低調，深居簡出，除了每日按著規矩去請安，似乎和宮中每個人都好，又似乎都沒什麼太親近的意思。

晏青扶沒想到長孫昔會提起芷音，想起上一次見到芷音，還是在皇宮假山后，聽了一場和姜溯的爭執。

猜想芷音對姜溯是有的，但這對于一向冷靜心狠的芷音來說，未免太微不足道。

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姜溯不可能在一起，不管是門第之差，還是份上的微妙。

所以挑了個合適的機會，攀上了宮的枝。

晏青扶并不疑芷音能在后宮站穩腳跟，對這麼聰明又足夠狠心的人，不管在哪，都是站得住的。

而皇宮對來說，明爭暗斗，是死了個人都再正常不過的地方，當然混的如魚得水。

哪怕沒有家世，沒有地位。

也會憑借著這微不足道的恩寵，一步步爬上去。

“說來還是你的庶妹呢，平日里不起眼，沒想到竟然如此有手腕，是個藏得深的。”

晏青扶回過神，搖搖頭。

“人往高走，做的不算錯。”

兩人簡單說了幾句芷音，便止住了話。

“那后日公主定親的宴席，你去嗎？”

長孫昔又問。

“約是去的。”

容祁應當是要去的，畢竟是他的親侄。

那應當也會去。

好歹在外人眼中，如今仍住在皇宮，若是在皇宮卻不參宴，難免惹人非議。

“聽聞皇上還特意請了西域皇子和東皇世子郡主，這一次四公主也算頗風了。”

虞徵和東皇也要去？

晏青扶點點頭，心下思忖。

可見容瑾對容楹的這樁親事，的確很是在意。

兩人又說了幾句，晏青扶便陪著長孫昔在屋里繡嫁妝。

“沁兒不跟著學學？”

晏青扶說沒悔婚，長孫昔也放下心來揶揄。

“好歹日后也有這麼一遭。”

“日后的事，此時不急。”

晏青扶看著長孫昔，一邊和說。

“也是，這些東西都有禮部為你們持。”

長孫昔點點頭，低著頭引好了線。

一向大昭并未有明文規定嫁要自己繡，但長孫昔懂這些東西，平日又閑著無事，瞧不上繡娘給的，索就自己手了。

禮部若持婚事，親王妃和皇后的嫁都是著人繡好送去的，晏青扶多也清楚一些。

“繡了這麼一會，不累麼？”

這午后的雖好，可整日坐在這繡嫁妝，若換了是做不來的。

“趕在月前繡好，若是我不滿意，可還得再改改呢。”

但自己繡的嫁，約也不會不滿意。

晏青扶便低頭看著的作，已經快型的嫁，用的是京中有名的錦綢料子，上面的刺繡更是致好看，流溢彩，火紅鋪了一片，瞧著甚是漂亮。

這樣看著，心中卻忽然心念一，思緒飄遠，似乎想到了什麼。

若有那麼一日，若……也會有那麼一日，屆時手中的嫁，是否會和如今長孫昔手里的一樣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