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有一瞬間，晏青扶甚至覺得容祁會親自來遄城，是為了帶再來一次九華山。

不然為何心中對九華山的念頭才起，容祁就猜到了的想法和心思，對說。

“想去再看看嗎？”

若換了別的地方，興許就為了這次的事推拒了，但在面前的是九華山。

夢里回轉了千百次也沒再真正來過的九華山。

晏青扶猶豫只不過一瞬，還是點頭。

“好。”

遄城的城門口就在眼前，二人沒再進城，轉朝著九華山去。

九華山離城門外不遠，前后走了一刻鐘的時間，二人就到了山腳下。

這路實在太悉，盡管四五年沒走，也不見有半點生疏。

九華山常年沒有人來，山腳生了許多雜草，連一條完整的路都走不出來。

晏青扶想起自己五年前第一次來這九華山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后來經常下山，才被容祁喊了人清出一條路來。

但他是天之驕子，大昭的王爺，當時怎麼在邊境選了個這麼安靜的地方住著？

頓時便疑著問。

“那時候你為何，會來九華山？”

容祁寬大的流云袖擋在側，免得周邊的荊棘和草叢刮傷，聽得問，便垂頭想了想。

“是十弟和母妃謀反的事敗落后，那段時日太吵嚷，我將事理完，便想尋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說到這，容祁輕聲一笑，抬頭看著又道。

“其實最開始選的地方不是九華山。”

遄城離京都太遠。

“那為何后來還是來了九華山？”

“本來尋好在城西一地方，是荊山湖那邊，但是后來被三皇兄找到，帶著惠安整日去擾我清凈。”

容祁口中的三皇兄是先帝，那時二人關系尚好。

只后來先帝對他生了芥和疑心，才漸漸生疏了。

荊山湖……

晏青扶本含笑的雙眼驀然蒙上了一層塵埃，晦暗得很。

幾乎是有些失態地停住了步子，怔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容祁喊了兩聲，才緩過神。

“臉怎麼這麼差？”

見剛才還好端端的人忽然面煞白，容祁便擔心起來。

“沒事……”

勉強勾起些笑，但話音里帶了幾分意，頓時讓容祁起疑。

干燥溫熱的大手握住，另一只手輕輕地過眉心，容祁嘆道。

“別蹙眉。”

晏青扶心中糟糟的，幾不可見地應了一聲。

會在這樣隨意的時間里，忽然被提到荊山湖這個地方，是晏青扶從未想過的事。

沒有一點準備，乍然再聽到這個地方，仍然心有避諱和迷障。

細白的指節握在一起，指尖泛出些青灰之，淺淡的眸里越發迷茫。

原來盡然過了這麼幾年，還是連聽都聽不得這三個字。

低頭似乎苦笑了一聲，須臾便主反握住了容祁的手，像是要從中得到些力量一般，過了一會，才緩聲問。

“惠安公主……”

“前年出嫁，平日也多在深宮，你應當沒見過。”

那是侄兒一輩里唯一和容祁關系尚可的，對他雖敬畏，但也親近許多。

避而不答，容祁便也不在此時問，順著的話說道。

晏青扶的確未曾見過惠安公主，只從容祁口中聽說過兩三次，便跟著點頭。

“那后來呢，從……荊山湖離開，才來了九華山嗎？”

接著剛才的話又問容祁，恰到時候地挑開話題。

“嗯。”

容祁頷首，說著自己又忍不住勾。

“若這樣說，緣分這事的確最沒定數。

本從荊山湖離開的時候，是六月初就要來九華山的，后來王府出了些事，耽誤了幾天。”

他那天偏生又不想走道，自小路一個人過來。

也是恰好來九華山的那一日，在山崖下遇見昏迷的晏青扶。

但凡他早來一日，不會經過那條小路，也不會在那個時候救下在山崖下的小姑娘。

聽他解釋，晏青扶也輕輕笑了一聲。

緣分二字最

奇妙，正如此時也想不到，若是當年救的不是容祁，換了旁人，那后來會不會也一直在九華山？

興許不會被虞徵算計，不會離開遄城，也不會去上京。

但偏生就是容祁。

他救下，又讓因份卷和虞徵的風波里，從九華山離開，進了京都，換了重份便又遇見。

兜兜轉轉，五年。

還是容祁。

正想著，容祁也出聲問。

“若當日救下你的不是我，后來在京中遇見，應當不會這般躲著我了吧？”

容祁和想的不一樣，他只想著若換了份他們一定還會遇見，就算不在九華山，也一定會在京城。

也許那時候的晏青扶不會躲避他，也不會因為黃家的事讓二人針鋒相對許久。

也許他一開始就會喜歡這人，也許此時……他們早已婚也說不定。

他散漫地想著，一邊帶著晏青扶往山上走。

“這山中八月間開的花倒。”

在的那一年，容祁在九華山上著人種了許多梔子和桃花，后來他們離開，這山中也荒蕪了許多。

四月的時候桃花已經敗落，如今是梔子開的正盛的時候，晏青扶一路走過來，便見滿路的梔子開著，連一片，從山腰往上，一直蜿蜒到院落前。

這山中的院落是那一年和容祁住過的，自離開后落了鎖，安安靜靜地立在那。

恍惚了一下，抬手剛到門邊，便聽見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

頓時訝然。

“不是說落鎖了嗎？”

容祁跟著走過來，垂著眼說。

“那時想著你什麼時候想回來了，應當這里也是個好去。”

他當時只以為是為了虞徵才跟他舉劍離開，雖氣惱雖憤恨，但到底心中還約想著。

若是回來了呢？

若是有一天，不想再待在虞徵邊，又回到了九華山，這里終歸是個去。

他知道小九邊已無近親，一旦離開，也許還會想著回九華山也說不定。

就算他以后不會再來九華山，也仍然將這件事為周全好了。

于是這門一落五年，卻從未真正有一天是鎖著的。

晏青扶也在同時明白了他話中意思，怔怔地站在原地。

原來離開那幾年，并不是只有一個人念著這在九華山的幾年。

這個人和一樣，為思慮著，為周全著，也等著回來。

“進去看看。”

容祁拉了推門進去，大門一打開，便是滿院的梔子和桂花。

映眼簾的，樓臺亭閣，假山曲水，都和當年記憶里的一般無二。

記得在亭閣里陪在容祁邊練琴，也記得夏日貪涼在假山旁躲懶，明明已過去五年，這些事仍像是昨日發生的一樣，不管什麼時候看到，都能想起。

竟是這麼多年也一點沒變。

“前些年也偶有派人來打掃過。”

容祁見目落在亭閣里，便跟著說。

那時他尚且抱著一念想，總覺得這人還會回來，是以多多派人來看過幾次。

雖然每次都是落空，但也養著習慣每年讓人來過一次。

最后一次是去年六月，來了的暗衛再次回稟無人去過的消息后，容祁最終擺手道。

“明年不必再去了。”

誰也沒料想，在他放棄的一年后，才發覺人其實一直都在邊。

九華山這一院落極大，除了前院里的水榭樓臺之外，后邊庭院里，還擱置著最喜歡的秋千，石凳，不遠挖了一壇子酒，酒壇還在橋邊落著，一切都像是還有人在住著一般。

就如同他們此時站在這，晏青扶總下意識地以為這依然是五年前，也許只是跟著容祁下了一趟山，什麼都沒變。

晏青扶便恍惚了一下，忽然回想到了當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再平靜不過的午后，尚且還拎著朱筆在一旁作畫，是虞徵的暗衛匆匆遞了信過來

給抉擇。

信中只短短的兩句話，卻是讓選擇要容祁的命還是看著虞徵死去。

不管虞徵和到底有多爭端，不管晏青扶多不喜歡被人威脅，不會看著容祁死。

所以這是一條必走的，毫無回頭路的選擇。

在暗衛的迫下，匆匆擱下了手中還剩了半幅的畫，跟著去了院落。

趕到的時候，容祁手中的劍都抵在虞徵的脖頸了，但凡晚來一會，似乎都能輕而易舉地挑斷他的脖子。

實在膽怯，不知是害怕還是不忍騙他，或者是不想從那雙眼里看到失，連拎劍的手都抖著。

容祁的目從最開始的疑，不可置信，到冷笑。

從未見過容祁有這樣的時候，竟然從那雙淡漠平靜的眼里輕易看見怒火。

邊的暗衛極有眼地把虞徵押好，虞徵勢在必得地，又似乎是諷刺一般，在后放聲笑著。

而只覺得聲音刺耳，眼前一步步走過來的白更讓往后退了一步。

是容祁冷笑著說。

“我是這樣教你拿劍的嗎？”

他往前走著，不顧晏青扶明顯有些慌，甚至是膽怯的雙眼，著退到了墻邊，直抵到冰涼的墻壁，才恍惚聽見他說。

“想殺我？”

他垂眸輕笑了一聲，卻聽不出什麼笑意，只涼薄的蒼意太明顯。

握劍的手更了些，了想解釋，最終只是眸帶著乞求，甚至是幾分哀傷看著容祁。

晏青扶那時候只以為自己要死了，但盡然是在死前也要被他誤解，也不想死的是容祁，更不想被他這樣著，朝他舉劍。

一時心中恨死了虞徵，卻沒辦法解釋半分。

“你放他走。”

克制住心中的慌，那把劍上的寒似乎也刺的睜不開眼，眼中朦朧的水意像是要溢出來一般，連說話的聲音都。

似乎是哭了，又好像沒哭，只在朦朧微里看著他。

容祁便又往前，直到那把劍抵在口，只差一寸就能刺進去的地方。

他說。

“長本事了，小九。”

知道他想說什麼。

連騎和學來的那點可憐的劍都是師承容祁一步步教出來的，如今竟然要拿劍指著他。

可不能解釋，就只裝作沒聽見一般，又重復道。

“你放他走。”

“是放他走，還是放你們走？”

容祁揚眉，銳利的雙眼盯著，一時看的有些站不住。

他似乎執著的要個答案。

晏青扶心中便更惶惶然。

放……他們走？

雖然知道今日的事過，這誤會擺在面前，也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