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話，晏青扶似乎怔愣了一下。

“上位者要做的最多的是心狠，心足夠狠，地位才更穩。”

“婦人之仁，怎麼樣也不能事。”

“我若不讓你在當時荊山湖放棄那一行八百人，晏青扶，你當真以為你能走到左相的位置？”

“這樣就對了，學著踩別人的走上來，底下埋了多人的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什麼。”

“你看，如今你名滿天下，權傾朝野，人人都要結，幾百條人命而已，埋在地底下，跡被雨水一沖就散了，了過無痕，沒人知道你做過的事。”

“……”

往昔冷又狠戾的聲音猶在耳邊回響，忽然白了白，袖袍下的手攥在一起。

“那王爺覺得，旁的上位者的心思……無心狠也好，不擇手段也罷，若換做您……可以為這些也有可取之？”

眸溢出幾分復雜，又像是不理解一般，但又把這幾分緒藏的很好，只若無其事地問容祁。

“沒有。”

容祁連猶豫都無，徑自落下一句話。

“建國之初，最的地方也有先祖皇帝下令不斬臣民百姓一人，再往前數多年，那時大昭還未立國，天下世，北離謝太子斬南明皇帝，收南明為附屬的時候，也不曾過城中世家和百姓。”

何況這是盛世。

他容家江山執掌下，最盛世的大昭。

遄城的百姓，都是大昭的子民。

容祁話音頓住，轉頭看了一眼晏青扶，又說。

“上位者的心狠若用在得宜的地方就不心狠，但也只能用在得宜的地方。”

史書記載中，殘暴無道和過分悲憫的掌權者從來沒有延續百年的先例，所以太宗皇帝教過容祁的第一件事就是。

要知疾苦但不過分悲憫。

他是太宗皇帝最寵的兒子，也是和西宮娘娘唯一的嫡子，所以太宗自己教也好，托給太傅也罷，容祁都從這其中，學了最該有的，一個帝王真正的樣子。

上位者的心狠應當用在得宜的地方？

晏青扶眸驀然一，輕輕抿道。

“王爺所言有理。”

“走吧。”須臾，容祁牽住的手，一路往前走。

這路上遇見的人不，但大多是跪倒在路邊的乞丐，行人不多，縱然是有，也大多來去匆匆。

都是被這城門口的陣仗嚇著了。

“直接去鎮上吧？”

晏青扶略一思索，接著問容祁道。

這大街上和城中有巡邏的兵士，城主府也盯得，想必是看不出什麼端倪的。

容祁和想到了一，便接著點頭。

“好。”

小鎮離在城中偏遠的地方，二人走了許久，才到了小鎮的邊上。

和暗衛查到的沒什麼出，這小鎮上最多的就是種田地的老人家，也沒什麼生意，瞧著貧苦得很。

晏青扶和容祁走了一陣，才發現這小鎮住的人不多，但落在大昭和西域的邊境，倒是個很大的鎮子。

一眼去盡是零零散散又低矮的房屋，這和其他地方的布局倒是相差很大。

容祁本不在意這些，晏青扶問了，他也只略一思索說。

“許是因為地方大，鄰居間住的便遠了。”

“不應該。”

晏青扶卻有疑心，低了聲音說道。

“我之前住在回城的時候，那鎮子也大，但家家戶戶隔得都近，倒見這樣的況。”

  莫說回城和遄城，只怕全大昭都難找到這樣的樣子。

鄰里之間相隔最有近一里路。

留了心，往前走幾步，看見河邊正坐著的老婦，便走上前了兩步，出個溫和的笑。

“大娘。”

聽得喊，老婦回過頭，先是一驚，接著一雙眼看過，又看向后的容祁，問道。

“怎麼了？小姑娘。”

“我和夫君從江岸城回來探父母，父母住在回城，走到遄城的時候天已暗，想在此落宿，不知這附近可有客棧？”

神自若地問道。

聽得問客棧，老婦先打量了一眼，才略有為難地說。

“這鎮子貧苦，客棧倒是有，但是……”

躊躇著，又上前神神地去拉晏青扶的手。

晏青扶一時不防被拉住，只覺得手上的溫度像寒冰一樣，凍的打了個哆嗦。

這夏日的八月，這老婦的手怎麼這麼涼？

正疑，老婦已經歉意地松了手，沖笑笑。

“老婆子不好，所以這上常年都冷，嚇著夫人了吧。”

晏青扶下心頭的不適，搖搖頭。

“我看夫人和公子著華貴，也不像是普通人家，我就和您說實話了。”

“這客棧有是有，就是掌柜黑心得很，這邊地也經常有打西域過來的商販，如夫人這樣從外地回來探父母的也有，經過這鎮子的時候，大多都落榻在這客棧里，掌柜的若見誰穿的好了，或者帶的東西多了，就專挑這些人……等晚上歇下了，下些蒙汗藥，或是搶走上的財富，或是……”

又低了聲音，晏青扶聽不清的話，就只能低下頭附耳過去，沒看見老婦眼中一閃而過的，只聽說。

“或者是將這些人賣到花柳院里，也能有好大一筆錢。”

“這些……府不管麼？”

這話說的有些荒謬，但若是在這樣荒涼的鎮子上……似乎也有幾分可信。

但晏青扶心下有疑，便又試探著問。

“他們的事做的嚴實，也沒什麼證據，府來過幾趟……后來也不了了之了。”

窮鄉僻壤的地方，府也懶得來。

“所以我告訴夫人這些，也是因為今天遇著了，不想看著夫人和公子也被騙的人。”

老婦說著嘆了口氣。

“若是能行，還是趕讓夫人家里來人接走吧，這鎮子的客棧可住不得。”

但他們來了這鎮子就肯定要住下的，晏青扶便又問。

“除了這客棧，便沒別的地方了嗎？

近些時日遄城這些鬧得厲害，父母年邁，也不想讓父母過來……”

為難地止住了話。

“這地方本就小，客棧的確沒別的了，不過……若是夫人真有難，不嫌棄的話，可在老婆子家里住上一夜。”

這話一出，晏青扶還沒來得及說話，容祁就從后走過來，半攬著退后了一步，才說。

“多謝大娘，但我和夫人不想叨擾您，就住客棧即可。”

老婦像是極不理解一樣，看著他們搖搖頭，但也沒勉強，只好心提醒道。

“夜里可得當

心。”

說完又嘀咕了一句。

“怎麼還有上趕著送去被搶的。”

直到老婦走出好遠，晏青扶才回頭問他。

“為何不……”

“夫人？”

兩道聲音落在一，容祁似笑非笑地看。

晏青扶一時啞然，只覺耳側被他盯得有些熱，強作鎮定說。

“總得尋個合適的份。”

如容祁所說，若是兄妹也不好說個理由去回城，容祁早編了話，當時也就順著說了。

誰料想還被他聽了個清楚。

聽清楚便罷了，怎麼還故意調侃？

“合適的份？”

容祁重復著的話，忽然輕笑一聲。

“說的對。”

什麼說的對？

張口剛要問，容祁已經悠悠補上后半句。

“提前適應適應也好。”

晏青扶臉一紅，抬腳去踹他。

容祁閃了子避開，眸帶笑。

“好歹是外面，夫人不給我留點面子？若是給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們新婚燕爾就不睦呢。”

他一向慣會鬼扯，晏青扶翻了個白眼，把話帶回正題。

“你方才為何說要去客棧住？”

既然懷疑這事出在鎮子上，若尋個尋常人家住著，當然比客棧能找到更多消息。

“你不覺得出現的地方太巧了嗎？”容祁正了神，說道。

“恰好出現在小鎮進去的地方，說著是來浣洗，可滴水不沾，和我說完話后轉頭就往鎮子里走，明明是夏日，上卻冷的和冰窖一樣。”

晏青扶接上容祁的話，淡聲說道。

再熱的人能見了第一面就拉著說這麼不能為外人道的事嗎？

所以懷疑那老婦握著的手，恰好搭在的手腕上，是為了試探……有沒有力。

“和你推搡間手，袖出的地方，約有黑線。”

容祁又沉了聲音說。

晏青扶一驚，抿道。

“你是說……”

“西域巫蠱。”

這個地方，遠比他們想的更復雜些。

“剛來鎮子，沒探清底，不可太輕舉妄。”

這老婦不是尋常人，他們必定不能在第一夜就住在這。

“先去客棧看看。”

老婦的一言之詞自然不能讓他們相信，晏青扶點點頭，二人就順著路往客棧去。

這鎮子雖貧苦，但這唯一的客棧卻大，門前冷清，也不見店小二，二人抬步進去，容祁喊了一聲，才見從后面走出來老板娘。

如老婦所言，這客棧的老板娘很是年輕，一利落的著，見了人就笑。

“二位客用些什麼？”

容祁走上前過問了兩句，老板娘一聽他們要來住宿，臉上的笑臉一變，約泛出幾分晦暗，接著試圖勸說。

“遄城離回城這樣近，若是能走……不如早些派人將公子夫人接回去，我這……可沒多雅間了。”

這客棧的老板娘竟然勸著他們走？

跟老婦的話太有出，晏青扶和容祁不聲對視一眼，仍是堅持要住。

老板娘為難地又問了兩遍，見他們堅持，才接過銀兩，要引他們去二樓雅間。

才剛走了兩

步，后院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有人拄著拐杖，蹣跚著步子走過來。

晏青扶才抬頭看了一眼，頓時便有些怔愣。

老板娘看著才二十多歲的樣子，這掌柜的……卻一臉憔悴，滿面皺紋，瞧著竟像是年逾半百。

心中思忖著，約是停住了步子，老板娘回頭看了一眼，驚呼一聲，走上前扶住了掌柜。

一邊溫地說。

“都讓你在后面坐著了，怎麼還往這邊來。”

掌柜了，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聽著蒼老又沙嘎。

“來……來等……”

他手指了指老板娘，被扶著坐到了椅子上。

晏青扶便對上他的視線。

滄桑，掙扎，清明和呆滯似乎混雜在一起，只看了一眼，掌柜就別開了眼。

老板娘走上前歉意地笑了笑。

“前些年中過毒，后來落下了病。”

未說明什麼毒，晏青扶也頷首未有再問，幾人一并上了二樓。

老板娘將他們安置好，又下去給他們準備膳食。

他們二人進了屋，對視了一眼，晏青扶說。

“這掌柜的……”

“噓。”

容祁忽然抬手捂住了的，目掃向屋外。

果然聽見門外約傳來幾聲“篤篤篤”的聲音。

晏青扶的心瞬間提起，容祁安地拍拍，走到門邊，忽然打開了門。

門外的人見了他，角牽起個僵的笑。

是客棧的掌柜。

他巍巍地抬起手，面容似乎扭曲了一下，接著朝門外，或者說是東邊指。

“走……走……”

走？

容祁若有所思，往前走了兩步剛要問，卻見他已經低下頭，像是聽不見他的喊聲一樣，眼神又呆滯下來，拄著拐杖順著樓梯走下去。

“果然奇怪。”

容祁看著他下了樓梯，也未見再有什麼異，只能回過去又關了門。

“這鎮子上的人，和這客棧的掌柜老板娘，都這麼奇怪。”

晏青扶也看見了方才的一幕，只覺心中像是凝著一團疑云，濃重的撥不開。

“今夜你別去隔壁了。”

本二人訂了兩個雅間，但如今這掌柜舉止奇怪，老板娘也和老婦說的不盡相同，再加上老婦上的蠱，容祁心中難免擔憂，便主說。

“我住榻。”

晏青扶思忖著，也明白如今的形勢奇怪，未多做糾結就點了頭。

沒過一會，老板娘送來了晚膳，容祁用銀針探過毒之后，二人才一并用了膳。

晚間沒過多久，屋子如常地滅了燈。

這夜果然不安穩，二人都警惕著，一過午夜，樓下就有了靜。

細碎雜的腳步聲在樓下走，一會又沒了聲音，來來回回兩三次，終于有人順著樓梯走上來。

還沒等二人起，忽然窗子被風吹開，一道寒從窗外閃了過來，容祁還未運力打出去，窗子已經沒了靜。

很快屋點了燈，容祁走下榻朝窗外看，晏青扶在房梁的柱子上看見了一把匕首。

上面有一張字條。

“別追了。”

攔住容祁，細白的手拆開字條。

上面只凌又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字。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