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佑佑隻迷迷糊糊醒了二十分鍾，就又昏睡了過去。

第二次，是在下午將近一點多鍾，醒了半個小時左右。

下午三點鍾檢查結果出來，目前隻排查了幾個常規項目，但幸好隻有一個指標到了臨界點，其餘項目檢查都還算正常。

到了探視的時間，孟瓊穿著防護服走了進去。

佑佑還沒退燒，鼻間著管子，手背上也著輸的針頭，小小的平躺著，一點都沒有聲息，蒼白的小臉毫無。

看到那一幕，一瞬間，孟瓊的淚就掉了下來。

本不控製。

如果可以，寧願這些痛轉移到自己上，也不希看到自己的孩子變這樣。

探視的時間隻有一個小時，孟瓊蹲在他邊，拿著巾一點點拭著他的小手，拭著他的臉頰。

聽護士說，昨晚高燒驚厥時，小家夥險些咬破了舌頭。

別的孩子在這個年紀，看到針頭都會害怕，也會被疼哭。

可隻有佑佑每次遇到檢或是紮針時，一點也不怕，他還主擼起袖子讓護士阿姨紮，別人都說他小小年紀很堅強，孟瓊知道，他是因為習慣了這種疼痛，所以並不害怕。

因為從小都是這麽過來的，所以已經麻木了。

看到別的小孩子因為紮針而哭，他還會好奇地歪頭湊過去看，然後聲哄著比他更小的妹妹，說：“不疼呀，妹妹，你別哭，哥哥有糖。”

可他明明……

才這麽小。

明明，不該承這種痛苦。

臨近探視時間結束時，佑佑的眼皮微微了幾下，費勁地睜開了眼。

“醒了？”孟瓊有些張，他潔的額頭，輕聲問，“有沒有哪裏難？”

他的黑瞳仁有些發渾，沒有一點，目呆滯，像是個小陶瓷娃娃，雪白。

在看清防護鏡下的那雙是媽媽後，長得和沈逢西簡直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扯了下，用盡了全力氣才問出一句很輕的話。

“……媽媽，佑佑會死嗎？”

一瞬間。

孟瓊心如刀割。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也說不出一句話。

怕被小家夥察覺，頂著嚨的艱費勁出聲：“當然不會了，我們佑佑會長命百歲的，會活很久很久，相信媽媽，也相信爸爸，好嗎？我們都會陪在你邊的。”

看得出來，佑佑是想說什麽的，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疼得皺了眉頭。

平時鬧騰的有多歡。

現在就有多蔫。

“不說了，不說了，小乖。”孟瓊溫聲，在他耳邊輕輕哄著，“睡一覺，睡醒了起來，媽媽和爸爸再陪你去淘氣堡玩好不好？”

想了很多哄佑佑的話。

但突然發現，小家夥好像真的沒找要過什麽。

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哪怕真的喜歡一個東西，隻要孟瓊說這是對他有害的，小家夥就真的絕口再不提。

所以，能給他的承諾也就隻有一個“淘氣堡”。

一個，在別的孩子眼中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事。

佑佑嚨發出微弱的聲音，似乎是在回應，終於撐不住困意，閉上了眼睛。

拖著腳步走出ICU，下防護服，心的疲憊讓孟瓊幾乎於缺氧狀態，頭暈目眩，又被走廊刺眼的燈給晃到，幾次都沒能順利睜開眼。

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再次覆蓋了上來，搭在的掌心之上。

“吃點東西。”

孟瓊無力推開他的手，搖了搖頭沒說話。

隻是那手又再次握了上來，不給拒絕的機會。

“不想吃也要吃，現在你不能出任何問題。”沈逢西再次輕握住的手，寬厚的大掌帶來些溫意，平日冷淡的語氣多了些沉重，，“孟瓊。”

這種時候，沈逢西顧不得別的，就算孟瓊不吃，強行也要給喂進去。

不然低糖嚴重，可不是鬧著玩的。

孟瓊不得已，隻得麻木塞下了半個麵包，甜膩的口幾次都讓犯惡心想吐，被強忍著咽了下去。

沈逢西看著的模樣，不語。

隻是手，將保溫杯中已經放涼的水倒掉，又去接了些溫水放到邊。

但幸好，佑佑的況一直在好轉。

自從那天下午探視醒來之後，佑佑醒來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也清醒了不，這是個好現象。

終於。

在第三天下午出了ICU。

在醫院待了三天，沈逢西就陪著整整三天。

期間，有工作也都是讓趙助來醫院，兩人就在走廊談，囑咐趙助去做，唯有兩次回去洗澡換了服。

喻倒是打來過電話，但孟瓊此刻實在是無暇顧及，輕輕說：“我可能要在醫院待一段時間，喻，需要麻煩你了。”

喻聽見這個語氣，心如麻：“你在哪個醫院，我不去看我放心不了……”

“孟瓊，”沈逢西叩了叩門，淡聲說，“探視時間到了。”

孟瓊“嗯”了一聲，幾句話便掛斷了電話。

從那之後，喻倒是也沒再來過電話，隻是偶爾微信會問況如何。

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的當天下午，佑佑的燒也終於退了許多，至能穩定在三十八度，不再反反複複。

但這麽點的小孩子，醫生還是怕會落下什麽嚴重的後癥，說再留院觀察幾天，隻是，這最難的一關算是終於熬過去了。

沈母聽說了平安的消息後，是要來，結果被沈逢西一個電話給退了回去，沒讓來。

好不容易有些活力，醒過來後佑佑眨了眨眼，著天花板，想說的第一件事就是：“……媽媽，咳……咳，佑佑的小熊餅幹你沒有給佑佑扔吧？”

聲音還沙啞著，卻不忘他的餅幹。

孟瓊溫聲：“當然沒有，等你出院之後，媽媽給你買很多袋好不好？”

佑佑虛弱點點頭，又咳嗽了幾聲。

孫姨也過來跟著照顧了，這位老太太從前可是照顧過自己家那口子，對照顧病患也算是頗有心得，拎著暖壺就去接熱水了，給佑佑了遍子，小家夥舒服了不。

傍晚七八點，例行做完霧化之後，佑佑退燒了。

孟瓊買完熱粥回來之後，看到坐在病房一角戴著藍牙耳機正在辦公的男人，停住了腳，等他會議結束後，走過去說：“這些天麻煩你了，佑佑現在好很多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也休息休息，這裏有我就夠了。”

醫生的意思是說，如果況穩定，不再發燒，各項指標也正常的話，下個星期就可以準備出院了。

“照顧他這麽多天，現在最需要休息的應該是你。”沈逢西的嗓音因疲憊有些嘶啞，聲音很淡，“這裏有我，你回去休息，明早再來。”

“不用了……”

“照顧他也是我的責任。”沈逢西看著，隻說，“你不要，一味把什麽重擔都往自己上扛。”

明明兒子出了意外，才是那個最需要被關心被安的人。

卻總是很堅強。

佯裝著，比誰都堅強。

沈逢西沒再給拒絕的機會，吩咐趙助在醫院樓下等著接。

孟瓊輕輕抿住。

“是啊，孟小姐，您快回去吧。”孫姨也勸，“別到時候佑佑好了，您給垮了，這有我呢，放心吧。”

孟瓊沒說話，走到了佑佑邊蹲下。

小家夥又睡了好一會兒，現在迷迷瞪瞪，覺到媽媽過來，半睜開一個小眼睛。

孟瓊蹭了蹭他的額頭，不知想到了什麽，低聲問：“佑佑，在重癥監護室的時候，你想和媽媽說什麽呀？”

小家夥半晌也不說話，似乎在費勁的回想當時的記憶，最後，都在孟瓊要起時，才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如果佑佑死了，爸爸和媽媽……就再生一個佑佑吧。”

話音落下，一室安靜。

孟瓊沒說話。

僵著站起來。

好半晌別開視線，轉走了。

可孫姨分明卻看到了有些發紅的眼眶。

……

孟瓊走後，轉頭，又看到了一邊正戴著藍牙耳機的男人，誰能想到，自己居然要和最不喜歡的這位孟小姐前夫相一晚上。

是想想，孫姨都覺得不舒服。

隻是，晚上沈逢西的舉卻讓真正有了改觀。

別看這男人平時又冷又不易接近，在照顧起佑佑時，挽起了襯衫的袖口，拿著溫熱巾一點點拭著，高大拔的形竟顯得很有安穩。

“爸爸。”

“嗯。”

他淡淡應。

“媽媽說佑佑不會死了，是真的嗎？”

“嗯。”

“那媽媽還說等佑佑出院之後，你和媽媽會再帶著佑佑去淘氣堡的，也是真的嗎？”

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沈逢西再次淡淡應下。

“嗯。”

“隻要你病好，把淘氣堡給你買下來。”

站在門外的孫姨被這豪氣的口氣給嚇得差點咳出了聲音。

什麽家庭？

淘氣堡都給買下來？

恐怕要是讓孫姨知道，這所謂的淘氣堡是個遊樂小鎮，估計手裏的盆都要砸到地上了。

佑佑閉著眼睛，傻笑了一聲：“爸爸真好，爸……咳……爸爸和媽媽在我心裏永遠排第一！”

男人沒說話，隻是靜靜給他繼續拭著。

就在孫姨準備邁進病房的那一刻，聽到那聲低沉的承諾。

“你也是。”

“我們隻是你一個人的，絕不會再有別的孩子。”

“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