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沈母做的出奇盛。

正準備端菜上桌的時候，孟瓊走過去要幫忙，卻被沈母拒絕：“哎呀，小瓊，你就別沾手了，等會兒還得再洗，麻煩。”

孟瓊輕輕道：“沒關係的。”

沈母卻執意不要手。

看著沈母端起兩盤子菜從邊經過時，忽地，無意間卻瞥到了往日致的盤發間多了不白發，很是明顯。

孟瓊微微一怔。

沈母昔日是最注意形象的。

依稀記得，有次因為腰疼得下不來床，老友過來探，老太太坐著椅也要下地化個妝換裳才肯見人。

現如今，竟然長了這麽多白發。

老太太這些天心裏不好，連覺也睡不好，無計可施，也沒臉去見孟瓊，隻得天天求神拜佛祈禱著孫子能平平安安。

時間一長，愁慮自然就顯在頭發上了。

孟瓊沒明說，隻是拿著紙巾輕了桌麵上的水漬，似乎是不經意提到：“我有個朋友給送來些黑芝麻丸，宋姨您哪天得空來臺裏找我拿一趟，回來給媽補補氣，您也吃些，對子好。”

宋姨連連應下。

“上次老太太還同我說呢，這人老了就得多注意保養，還是太太您心，什麽都惦記著。”

沈母沒想那麽多，笑了笑：“你自己吃就行了，別總是有什麽好東西就都要送到這來，不缺的。”

“沒有，在家裏放著也浪費。”孟瓊說話依舊是輕輕的。

佑佑小聲去找祝黛說：“姑姑，我們家裏沒有黑芝麻丸呀。”

祝黛一頓，沒說話。

看著不遠的孟瓊，眨了幾下眼，似是在呢喃：“為什麽，你媽媽總是這樣？”

佑佑沒鬧懂的話，歪著腦袋：“你說什麽，姑姑？”

為什麽，總是這麽溫。

溫的有些過分。

越溫，就越讓祝黛想起自己從前那些不堪的小心思，甚至在想，和逢西哥離婚，會不會也有自己一部分的原因……

如果，當年在這個家裏能有一個人替孟瓊說一句話，也許現在也不會變這樣，或許，們還是一家人。

祝黛收起心中的苦，搖搖頭，說沒什麽。

一整頓飯，是久違的平和與寧靜。

孟瓊吃飯很快，卻又很安靜，不發出任何靜。

沈母看著消瘦的小臉，眼底是止不住的心疼：“這些天照顧佑佑是不是累壞了？我看你好像又瘦了。”

孟瓊：“沒有的，您別太擔心。”

無論吃得多或，孟瓊常年都是這幅材，前些年上還有些，這些年許是工作力大了，人更瘦了，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都能吹倒。

沈母輕輕歎了口氣，一個勁兒往碗裏夾菜。

孟瓊有些許無奈。

剛要抬起頭來問佑佑吃飽沒，卻正巧撞上正對麵男人那雙眼，就那麽一瞬不瞬地，直勾勾盯著。

毫不避諱。

雨依舊下個不停。

玻璃窗外雨點劈裏啪啦，餐廳上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祝黛從外頭摘來了些沈母種的盆栽裏的草莓，有兩三個小的開始發紅，拿來給佑佑玩，又單獨留下個給孟瓊看。

孟瓊收回視線，溫笑著側頭去和祝黛說話，還輕輕握住的手：“冷不冷？”

關心人的樣子很溫。

除了對他之外，對誰都是那副眼底含笑的模樣。

沈逢西不知盯著看了有多久，才堪堪撤回了雙眸，眼皮垂下，又恢複了那副冷淡的模樣。

聽著雨落在外麵棚子上的聲響，這場雨估計短時間是不會停了。

“孟瓊姐，不然你今晚就在這休息一晚上吧。”

祝黛剛去問了下司機，聽說回北城中心的那幾個橋都有積水，路麵是一方麵，雨再大點車被淹了都有可能。

況且，這麽晚回去實在不太安全。

遲疑了些許，拗不過佑佑一直撒，又出於安全考慮，孟瓊隻得答應。

輕輕點了下頭：“那就麻煩了。”

沈母高興地瞇眼：“不麻煩，不麻煩。”然後趕招呼著宋姨去收拾房間了。

沈逢西眼皮不經意跳了下，出煙盒，接通電話，走去走廊。

結果走到半途，被盆栽絆了一下。

他麵不改，徑直推開臺的門，出門。

沈母盯著那盆盆栽，眼裏滿是心疼，在後麵忍不住出聲：“你能不能小心點，這盆栽比你還貴！”

——

佑佑困得早，孟瓊也就早早帶著他上樓休息去了。

本想住在客房，但小家夥需要哄睡，兒床又在和沈逢西曾經的主臥，便不得不睡在主臥了。

沈逢西則去了隔壁的客臥。

孟瓊剛洗漱完，在佑佑邊躺下後，忽然聽見小家夥問：“媽媽，是不是還是家的床？”

孟瓊一愣：“在新家是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嗎？”

當初怕小家夥不適應，那張極其昂貴的兒床也被帶到了公寓裏。

所以，現在新家裏的兒床就是佑佑從小到大睡習慣的那張，不應該會不舒服。

“沒有。”佑佑搖搖腦袋，“佑佑怕媽媽覺得不舒服。”

小家夥雖然不知道什麽是貴的便宜的，但他也知道的會更舒服，新家裏媽媽的床太了，一點都不舒服。

孟瓊聞言，沉默了片刻，笑了笑：“沒有不舒服，也很高興佑佑在關心媽媽。”

孟瓊是個知足常樂的人。

之前多苦的日子都熬過來，偶爾在地上坐著都要睡一晚，有床睡已經很舒服了，不在乎這些的，隻要小家夥沒覺得心裏有落差就好。

小家夥打了個哈欠，點點頭。

慢吞吞從自己的兒床爬出來窩到了孟瓊邊，像個小團一樣窩在懷裏。

孟瓊輕親了下他的額頭，拍著他的背哄睡。

門外被人敲了下，靜不大。

放輕聲音：“進。”

沈逢西是來拿睡的，沒想到們會睡得這麽早。

屋隻剩下床頭那一盞昏暗的燈，孟瓊半側著用一隻手撐在枕頭上，長發散落，一手輕輕著小家夥的脊背，打在恬靜的麵容上，睫很長。

“噓。”

看見他進來，用氣音輕輕示意他小家夥已經睡了。

沈逢西看著，竟一時沒了作。

沉浸在這一幕當中，久久未挪開視線。

直到小家夥哼哼著撒往孟瓊懷裏埋得更深，沈逢西的影才終於了，回神般從櫃拿走了睡，徑直離開。

……

大概淩晨兩三點，孟瓊醒了。

興許是今晚上吃得太多，又吃得太快，胃裏實在不好。

難以安睡，怕吵醒小家夥，孟瓊下了樓。

從樓梯下的時候，還能從窗戶外看到窗外仍下著暴雨，雨勢不消。

胃實在太疼了。

像是被什麽東西攪著，腸子胃管全都絞麻繩，疼得快要不上氣。

額頭沁出了汗，隻能勉強扶著牆先在沙發上坐下。

孟瓊想著，先熬過這個勁，等好些再去做熱水。

可出來時穿得薄，那勁怎麽也消不下去了，孟瓊麵蒼白，似乎都聽到了耳鳴。

不知何時，後麵突然響起了燒熱水的智能按鍵聲音。

實在沒一點力氣回頭去看是誰，隻能在混的思緒中聽著那人的靜，打開屜，拆開包裝盒，撕開包裝袋，熱水衝泡聲，勺子撞在杯壁的攪聲……

沈逢西拿著衝泡好的藥走過來，在邊半蹲下，試了試水溫，才拿給。

人輕皺著眉，好半晌才睜開眼，那昏昏乎乎的眼神似乎在確認他是誰。

沈逢西沒說話，隻是把杯子放下。

“謝謝……”

孟瓊扯著艱的嚨，開口道謝。

沈逢西一聲不吭。

孟瓊費勁坐起來，端起杯子喝了口，卻瞧見沈逢西再次蹲下，離離得很近。

一頓，本能地往邊上避了下。

沈逢西什麽也沒說，徑直將後的抱枕調整了下位置，方便靠得舒服些，男人的側近在咫尺，兩人的距離幾乎可以說是近在咫尺，甚至會不經意地。

“如果很難，不要撐，我醫生來。”

他聲音放低。

“不用的，已經好很多了。”喝下幾口溫水，胃裏明顯沒那麽難了，孟瓊輕聲，有些歉意，“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

“如果還是不舒服，記得我。”

“嗯。”孟瓊輕點了下頭，“你去忙你的就好了。”

即使應下，沈逢西也知道，孟瓊是絕對不會找他的。

沈逢西沒再說話，轉走去了書房。

看樣子，應該是在一樓的書房聽到了靜，才走出來的。

他一走，孟瓊輕輕舒了口氣，自顧將那杯藥喝完。

淩晨兩點半，客廳已經沒了任何靜。

沈逢西再次推開門走出去，卻在沙發上看到了那個已經睡著的影，目停駐。

瘦了。

瘦了很多，依稀記得從前腰上還是有些的，可現在，小腹平癟得沒一點東西。

瘦得像一張薄薄的紙。

或許，也就隻能趁著這時候好好看看了。

看著曾經被他細致吻過的額頭，曾經被他無數次過的墨發發，還有……那殷紅紅。

無論何時，都是寧靜而又好的，好得讓人不敢靠近，像是輕輕一就要碎了。

沈逢西走過去半蹲下，出手，糙的指腹在沁出些汗的額頭上挲著。

他也不知道這麽做到底是想幹什麽，隻是，想離近一點。

再近一點。

孟瓊。

我妻。

我妻，孟瓊。

他每在心裏默念一遍，對那些鋪天蓋地的歉疚就更濃烈一分。

如果他早些知道就好了，如果他沒有選擇用冷漠去報複孟瓊，或許那三年的婚姻對來說卻對不會像是一場噩夢。

他們會過得很幸福。

一起上班，再一起下班，臨了轉彎拿著些小家夥最喜歡的零食等他放學。

也會一起做很多親的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連見一麵都要他費盡心思，用盡手段。

沈逢西將抱起來的時候，隻覺得自己像是抱了件輕飄飄的服，沒一點兒重量，不自覺收攏了手臂，抱更，滿懷馨香。

許是有些不適，孟瓊無意識的，用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那一刻，沈逢西定在了原地。

這宅子裏夜裏冷得沉靜，冷得發寒，而他似乎察覺不到了，眼皮微微了下。

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