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貞抿，應了一聲，知道這是讓出去口氣。

把空碗放在灶臺，還是心事重重。關于崔凈空離奇曲折的世，恐怕除了崔凈空本人，沒人比更清楚，正因此，才對這個人的恐懼深固。

崔凈空，年喪父喪母，五歲起由在黔山上的靈寺收養，長到十歲卻突然被趕出去自謀生路，啃了兩年的野草樹皮，艱難存活下來，偶有一日撞了大運，被新來此地的教書先生收留。

這些不算面的前塵舊事知道的人甚，現在村里人只曉得“秀才公崔二”之類的名頭。

李大娘顯然也是只知道一個大概，村里人實則沒人清楚那天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崔凈空五歲前還不崔凈空，是被寺廟收養后才改的名。

那天主持與崔三郎獨自待了許久，夜深卻執意不讓他們留宿廟里，非要將兩人趕出去。

崔三郎無法，只得半夜黑下山，大人抱著小孩，一個沒踩穩，滾了下去。

滾下山后第二天，被趕著上第一炷香的香客發現時，他磕破了腦袋，半張臉模糊，好似被野啃食過。

大片大片的暗紅爬滿了數級石階，他是流干了最后一滴死去的。僵直的崔三郎懷里，他的小兒子睜著一雙圓的眼睛，邊是凝固的跡……

想起那雙眼睛，不由得聯想起“天煞孤星”四個字，不骨悚然。

不能深想了，馮玉貞安自己，崔凈空高中狀元后被天子賜婚尚公主，一路加晉爵，三公主作為他的枕邊人不也錦玉食活到了三十歲嗎?

至于之后的事，馮玉貞所見的話本有頭無尾，畫面在崔凈空位極人臣后戛然而止，恰好截在三十歲前后。

外面到底天氣寒冷，正要抬腳回屋，卻發現灶臺邊還放了一碗自己事先盛好的疙瘩湯。

崔凈空去送葬時輟在隊尾，本想等人都回來的時候端給他，那時卻沒尋到。

李姨隨口那句“回來卻不見影了”忽地閃現在腦海里，眼皮一跳，這下徹底坐立不安了。

難不人就沒回來，已經走了?

生火將飯稍稍熱了熱，不驚別人，端著碗借微順著檐廊朝里走去。

馮玉貞是個沒主心骨的人。

前世所有人生大事都攥在爹娘、夫婿、親族手里，隨波逐流活，也不由己死。

好不容易重來一回，自己探了一條不辨明的路要走，可與暫時作伴的小叔子并非什麼善類，做了幾場噩夢，一天下來總是擔憂。

譬如崔凈空是不是出爾反爾，扔下獨自走了;一會兒又怕崔凈空憎惡拖累，最后自己也了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之一。

劉桂蘭給崔凈空臨時指的住所是屋后的柴房，倒不是故意苛待他。

族祠本就不是什麼專門住人的地方，除了馮玉貞和陪的兩個親戚這幾天睡在唯一的偏房，并沒有另外可供歇息的地方可以騰給他。

黑來到盡頭，柴房里黑漆漆的，沒有亮著燭火，馮玉貞忐忑地叩門：“大……”把邊的“大人”兩個字咽下，輕喚道：“二弟，給你留著一碗熱湯呢。”

沒有人作答，馮玉貞湊近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心底像是拴著一塊石頭下沉，很是等了一會兒，又問了問，還是沒靜。

“二弟?二弟?空哥兒!”

慌了神，以為崔凈空真的撂下走了，抬手用了些力氣敲門。

卻不料兩扇門吱呀一聲，相互錯開一條。原來沒有關嚴實，只是虛掩著門。

門都沒有關嚴實，里面肯定是沒人的，看來崔凈空確實是趁機甩開這個包袱了。難道自己這輩子還要被困死在老宅里一回嗎?

馮玉貞心灰意冷，又思及人生無，眼圈都紅了大半，扭沒走兩步，門卻突然從里打開了。

他聲音很輕：“嫂嫂，什麼事?”

第3章

馮玉貞猛地回頭，見崔凈空就站在打開的門里。

微弱的月亮自窗扉鉆進柴房，只映在青年側臉漠然的神上，另一邊卻完全沒在黑暗里，辨識不清。

明暗錯間，他五的棱角陡然鋒利起來，線條猶如拔而深沉的山川壑。

驀地一陣悚然，端著碗的那只手抖了抖，險些把湯傾灑出來，趕忙用兩只手捧穩。

“……給你們熬了些湯，晚上回來喝著暖暖子，”不安地道歉：“對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答話。崔凈空微蹙起眉，一不地盯著手里的碗，不知道在想什麼，馮玉貞手都麻了，他才慢吞吞地起來。

抬手托住碗，概因他個子高，手自然也不小。指節修長，掌心輕輕松松就包住了碗底。

指尖便輕輕搭在馮玉貞的手腕上，本該一即分，他卻不知為何作一滯，之后才挪開。

馮玉貞待他接過就急急收回手，崔凈空的手溫度很高，簡直像個火爐，那片皮微微發熱發，頗有些不自在。

“空哥兒喝完好好歇息吧，我就不耽誤你了，明天我們還得走遠的路呢。”

干說完，恰好浮云遮月，線黯淡，就連崔凈空半邊臉都看不清了。

只聽對面的人輕輕嗯了一聲，瞬間如蒙大赦，連忙離開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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