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是到了城王府才得知，陸夭去了薛家。

他因一點小事絆住了腳，想著陸夭在城王府給人瞧病，左右不過是謝文茵和謝浣兒，出不了什麼大紕，這才放心大膽地晚去了一會兒。

孰料卻差錯，薛家說老太君病重，把人走了。

寧王面沉，二話不說就直奔薛府。

這是他兒時度過許多時的地方，進門便輕車路往后院走。遠遠就看見陸小夭側面起伏的影映在窗子上。

窗側有小小的湖，粼粼的波倒映在的剪影上，有風煙俱靜的好。

他加快腳步，很快便閃進了薛老太君的上房。

老太君見他神匆匆，不免慨，想當年先皇后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回府小住，每每先皇也是這樣，早早來接。

恍惚幾十年過去，人變了，可場景卻清晰如昨。

“老太君若是有事，可以讓人遞帖子去寧王府，需要去宮里請太醫也大可以用我的名義。”寧王單手將陸夭護在后，“不必總是陸小夭。”

薛老太君半晌沒有說話。

這是看著長起來的孩子，也是最偏疼的孩子，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支持他，除了想爭一個從龍之功，再繁盛幾年，未必沒有喜歡老三的分在里面。

啟獻帝是在宮里長大的，可寧王卻有多一半時間是長在自己邊的。

薛府一度是他人生的源和來路，是他唯一的親人長輩所在，可眼下，他有了自己的家，和自己要護著的人。

薛老太君低頭喝了口茶，掩飾住那一瞬間的失態，再抬起頭時，又是那個不如山的掌家人。

“王爺也別急，老請寧王妃來，只是想問一問兒親事。”窗外有鳥兒飛過，照在老太君臉上，一副晴不定的模樣，“要當娘的人了，畢竟不是閨閣里的姑娘，自然是分得清里外的。水不流外人田這句話，話糙理不糙。”

r> 這話頗有些點撥的意思。

陸夭其實很擅敷衍，做出一副教的樣子來絕非難事，但不想這麼虛應過去，于是啟笑笑。

“若說水不流外人田，當初老太君是打了表兄妹聯姻的主意，親上做親。”起眼皮子看了看寧王，“可緣分這種事，到底說不準。”

寧王一聽連已逝的薛玉茹都扯出來了，暗道不好，正想出言打斷，就聽老太君又跟著道。

“按理說小兒的事，老不好多問，但王妃剛剛說到親上做親，索厚著老臉替二房問一句，這婚事，真的沒有轉圜余地了？”

陸夭幾乎要被氣笑了。

當初薛云茹被薛玉茹陷害，跟小廝冠不整共一室的時候，老太君是跟一起去的，現在怎麼好意思開口說要嫁給自己弟弟的！

把當什麼了？又把陸家當什麼了？

“老太君的意思是，讓我給娘家領一頂綠帽回去？”言辭有些譏諷，“漫說我一個出嫁，做不出這種缺德事，自的禮義廉恥大概也不容許我這麼做。”

薛老太君被這句噎得夠嗆，但輩分份在那里，陸夭可以不懂事，卻不能還，只好兀自強撐著，不想鬧得面上太難看。

“不過既然來了，就替老太君把把脈吧。”陸夭甚至出兩分笑意，仿佛剛剛說人肺管子那番話的，不是。

薛老太君沒辦法拒絕。

人是裝病來的，眼下說把脈，就算知道對方沒什麼好話，也得著頭皮把手過去，說句有勞王妃。

“左寸沉，

右寸懸，有些時候還是不要讓太多事沉積于心。”陸夭面無波，語氣卻沒有諷刺的意味，“老太君年事已高，應該好好照顧自己。之前痼癥吃藥已經好了大半，若是保養得宜，必然能多活些時日。”

這一番話中帶，順便提醒了一下對方，當初的病還是自己開藥治好的，若念著這份人，也不該在自己生產之前橫生枝節。

陸夭來之前，老太君心里有自己的算，就算這樁親事不能挽回，至也要得到一個親口承諾。

可眼下陸夭這種挾恩的態度上不來下不去，更遑論對方用兩相悅形容小兒的婚事，就好像是棒打鴛鴦的惡人。

然而確實是自家理虧在先，薛云茹德行有虧，不管是不是被陷害，偏生被陸夭撞見過，沒有哪個大姑姐會容許弟妹是這樣的人。

換位思考，老太君自問也做不到，可眼下這態勢，老三自然是不可能把云茹納府，唯一可以跟寧王府建立牢不可破關系的，唯有跟王妃家聯姻。

“若是做平妻呢？”薛老太君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王妃也知道，二丫頭是被冤枉的，三六聘的正妻或許有些勉強，但若做個平妻，共齊人之福，對令弟來說也是有利無害吧？”

薛家在大楚也是數一數二的世家，薛云茹是二房嫡長，去做個平妻的確是紆尊降貴了，畢竟外人不知道和小廝共一室那點糟心事。

這種給陸上元抬份的事，想來陸府不該拒之門外，陸夫人又不是傻子。

陸夭簡直要被老太君的異想天開逗笑了。

從沒聽說好端端地一次娶兩個妻子，既不是皇親國戚，又不是正妻生不下嫡子，為什麼要娶平妻給人添堵？

徐家又不是小門小戶，斷不會允許姑爺一次娶兩個，最重要的是，

人家兩個彼此郎有妾有意，薛云茹算個什麼呢？

“我不知道老太君是以什麼家訓養孩兒的，一個已經去了的薛大姑娘想嫁王府當平妻，一個失了名節的薛二姑娘又想嫁我陸家當平妻。”看了一眼寧王，還是把話說出了口，“當初先皇后去了之后，太后才填補了這個位置，若是二姑娘不怕蹉跎年華，大可以等等。”

說完落落大方行了個禮，轉頭就走了出去，寧王亦步亦趨跟跟出來。

“這點事還值當真氣？臉都變了。”

不知是天氣太悶熱的緣故，還是剛剛緒有些浮，陸夭只覺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我沒氣，可能是要發痧了。”邊說邊在眉心揪了兩下，手指揪過的地方很快便浮起一道紅痕，像仕妝容里巧的花鈿，從骨子里出靈和俏皮，跟剛剛那個和老太君嗆聲的簡直判若兩人。

寧王失笑，出手去。

“我替你吧，這痧有點太明顯了，回去孫嬤嬤煮些蓮子湯給你喝。”

夫婦二人上了馬車，扶疏枝葉間打下錯落的，陸夭推開車棚上雕花的小窗往外看，街上偶有閑逛的市井百姓，寬袍大袖，搖著扇，一派閑適。

“我剛剛那樣說，你會生氣嗎？”

寧王知是指先皇后和太后的比喻，確實有些大不敬。

“言無忌，母后不會跟你計較的。至于我，本沒當回事。”他手將人攬懷里，“剛剛你有句話說錯了，就是真有那麼一天，正妻的位置也會永遠給你留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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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夭這話乍聽上去是甜言語，但細分析一下，是咒我比你早死？

寧王瞅瞅這家庭地位，說甜言語都小心翼翼字斟句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