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黑，堆滿廢品的院闃靜無聲。

嚴穆倚在灰白的牆壁上，角的煙析出朦朧的痕跡。

何明說的沒錯。

他確實見過夏聽嬋，不是在四五歲的時候，四五歲的夏聽嬋長什麽樣，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畢竟，小姑娘這些年的變化實在太大。

當時他從叔叔裏得到媽媽黃素的消息，趁叔叔嬸嬸沒注意，他悄悄的去了南康。

見到黃素後，他嚨裏那聲“媽”梗了半天，直到黃素手忙腳的往他懷裏塞了兩百塊錢，又不停扭頭往後瞧，慌裏慌張道：“你以後別來找我了，那個家我是不會回的。”

“......”15歲的嚴穆低眼，瞧見自己磨出破的布鞋，“媽，爸被抓了，我長大了，可以保護你了。”

“媽求你，”黃素紅著眼說，“趕走，我有新老公了，他不知道你的存在。”

嚴穆抿，他知道那個家庭很不堪，卻一次又一次的奢媽媽能夠回來。

他沉默兩秒，沒再說多餘的話，隻問道：“他對你好嗎？”

“很好，”黃素落淚了，“媽媽從來沒這麽好過...求你了兒子，就讓媽媽自私一回，行嗎？”

嚴穆默不作聲。

他站在原地幾秒，把那兩百塊錢又塞給黃素，斂了所有的孺慕之，客氣而又疏離：“那就好，我不會再出現打擾您的。”

彼時的年孤傲，自尊心強的厲害。

他掉頭走了。

存了許久的錢，在這幾天尋找黃素的途中全用了，而從南康到四方鎮，有四百多公裏的路。

嚴穆記得，那天的夜很黑，寒風刮得他骨頭疼。

黑燈瞎火的，他尋了個肯德基的店，因自己上的破舊與髒汙，他都沒敢進店，窩在避風的角落，凝城裏一顆星星都瞧不見的夜空。

直到某一刻，一甜到發的香撲到他鼻尖。

一個穿著舞蹈鞋和白打底的小姑娘出現在他眼皮子底下。

應該是從舞蹈興趣班出來。

“你是了嗎？”

小姑娘蹲了下來，一件過膝的羽絨服在大窩出厚厚的褶，的聲問他。

嚴穆別過臉，優越的下顎線繃住，沒搭理。

沒多久，小姑娘的媽媽拎著肯德基的袋子出來，隔著距離喊：“嬋嬋，走了。”

嚴穆下意識去，立刻愣了。

他是認識駱眠荷的，整個四方鎮也找不到一個比更漂亮的人。

當時隻有11歲的夏聽嬋跑回媽媽邊，將手裏的袋子提了一個過來。

駱眠荷並沒有阻攔的行為。

夏聽嬋再度蹲回他麵前，又出小手，把袋子塞進他懷裏。

嚴穆冷了臉，把袋子推回去：“我不是乞丐。”

“......”夏聽嬋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反而聲調問他，“小哥哥，你知道大詩人王維嗎？”

嚴穆：“滾。”

借著店裏的燈，夏聽嬋歪歪腦袋：“有人說他趨炎附勢，結權貴，但他年喪父，全家的資源都提供給了他，他需要承擔家庭責任，要養母親和弟弟妹妹，隻能拋棄才子的驕傲與清貴...我們老師說了，做人做事都要能屈能。”

這麽一通大道理講完，夏聽嬋把袋子重新塞給他：“小哥哥，你別等自己還沒呢，就先死了。”

嚴穆眉心跳了跳：“......”

這次他沒再拒絕。

他確實需要食，否則走不回四方鎮。

見他接了，夏聽嬋鬆了口氣，起，衝他擺手，笑瞇瞇跟他再見。

靠著那袋子裏的兩個漢堡，一杯萌泡泡牛，他走了三天三夜，回到了四方鎮。

五年後，當夏聽嬋出現在四方鎮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了。

-

國慶七天假的時間，夏聽嬋每天準點去回收站報到。

十月的四方鎮已經頗有涼意，穿著黃的針織衫，臉蛋跟凍似的，泛著瑩潤的澤。

嚴之平咬牙切齒，在又做錯一道題時，忍不住拍桌子：“你知不知道，你長了一張優等生的臉？”

誰能想到是個學渣。

“......”夏聽嬋咬咬，小心翼翼道，“嚴老師，你別生氣。”

嚴之平氣不打一來。

這姑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所有的概念與公式背的滾瓜爛，一涉的運用，就滿臉懵。

“夏聽嬋，商量個事，”嚴之平吐出口氣，低聲音，“你能自己去跟老師和我哥說，不讓我教了，行嗎？”

夏聽嬋哦了聲，仰起致的下，衝院子中央忙碌的男人喊道：“嚴穆哥哥，嚴之平讓我跟你說，我不讓他教了。”

嚴之平：“......”

他想給這個姑跪下。

何明笑的不可遏製，捂著肚子前仰後合。

嚴穆額頭忙出了汗，幾縷發黏在臉上，他拍拍手上的灰塵，漫不經心走到遮棚下。

“哥，”嚴之平被他的影遮住，戰戰兢兢的，“你不會為了，要打我吧？”

嚴穆緒不明，結實的手臂越過他肩，嚇的他脖子了。

下一刻，嚴穆握住桌麵上的水杯，慢吞吞拿了過來，又擰開蓋子，仰頭喝水。

“......”嚴之平無語，“行了行了，我教就是了嘛。”

至於用這種方式嚇唬他？

夏聽嬋角抬了抬，甜甜道：“謝謝嚴穆哥哥。”

“......”嚴之平哭無淚，“你不該謝我？”

夏聽嬋點頭：“我請你吃糖。”

嚴之平一點都沒客氣，把書合上，起：“走吧，買糖。”

倆人一同走出院子，何明無言以對：“真沒看出來，咱弟弟教起人來這麽兇，中間好幾次，我瞧著小知了差點被他兇哭。”

嚴穆收回盯在院外的視線，又彎起腰幹活。

初秋天空高遠，明亮恍眼。

他眸子黑沉，著不明的緒，任由自己與這堆沒有生命力的廢品為伍。

也任由自己糙的手掌布滿灰塵。

他見過黑夜，口時吃過冬日的白雪，深淵裏沉淪多年。

但在異鄉，曾有一小月亮，為他照過明。

他妥善收藏，不忍月亮蒙塵。

卻也，不想讓別人，窺探到那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