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因為傅子胥只是從使,在戰場上又無建功,默默無聞,只虛封了一個右祿大夫。
傅則安見簪纓神寡落,以為不以為然,眉心輕皺,苦口婆心地引導道:
“第二,阿纓,你自生于華族,長于宮闈,榮華寵都有了,不知外姓娘打這片天地的艱難。我帶阿雪參加幾個名門宴席,
也是為了以后著想。至于太子殿下,是因與我好,所以見過阿雪幾次,偶有關懷,全然是看在我的面上。”
他真是想勸醒這個一時鉆了犄角的妹妹,皂履上前一步,愈發語重心長:“阿纓,你莫以為儲妃之位難得,便所有人都想搶你的。你時亦讀書,應知《莊子·秋水》中有則寓言: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雛,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飲。一日,有只老鴟拾得一只腐鼠,正逢鹓雛從它頭上飛過,老鴟生怕鹓雛搶走自己的食,便發出‘嚇’聲怒斥。爾,為此鴟乎?”
屋里安靜下來,傅老夫人見有孫兒出馬,出了一口氣,搭著使的手從容坐回席榻。
簪纓眸子輕張,看向傅則安。
太學五經博士的口才,是了得的。他這是將傅妝雪比作凰,而是那只得到一只腐爛的老鼠,卻當寶貝,生怕別人搶去的笨鳥。
為了說服接傅妝雪,傅則安不惜將辯難場上的手段用在上,旁征典故,援引例證,侃侃而談。
好像毫也不覺得,這般言辭會對的自尊有什麼損害。
說到底,他還是沒明白啊。
他偏心緣更親近的妹妹,簪纓不惱。但這位兄長大人一面拋卻自的原則無條件縱容妹妹,一面又將自己的嚴律施加到上,不許行差踏錯半步。
還大義凜然道,我絕不偏心,我只與你講道理。
這卻不能夠了。
簪纓霎了霎睫,聲輕如霧:“如若我不認這個‘妹妹’呢?”
“是老的孫。”
傅老夫人適時開腔,以一種板上釘釘的語氣悠哉道:“真要論起來,阿雪是長房之,你為庶子之,阿雪便是我嫡親嫡親的孫也當得,你憑何不認?”
“嫡親吶……”
簪纓覺得荒唐可笑,“這是準備將記在大伯母的名下了?大兄,大伯母亡故多年,你可有上一柱香問過,愿不愿意收一個大伯父與他人所生之在名下?”
傅則安微微變,道個你字,無言以對。
簪纓卻已經不奢得到一個答案了。
他們連死人都敢欺,何況是活人。
“既如此……”簪纓斂袖起,目干冷地睨著房中諸人,“從今日起,我與傅氏斷絕緣,再無干系。至于東宮那只腐鼠,傅氏盡可以有能者得之啊,日后你們榮也罷,辱也罷,都與我無關,也不必登小的門。”
傅老夫人臉瞿變,“你這孽障胡言什麼!”
傅則安亦是心中震,醒覺他剛才一心維護阿雪,不慎將太子殿下比作了……又驚于簪纓言中之意,了幾分真怒:“傅簪纓,誰教你的口不擇言?”
本朝最為看重的便是孝道。
所有世家豪族,更以孝悌團結、同氣連枝為宗族的紐帶。就簪纓方才說的那番話,假如傳出去,便是大逆,足以令一世不可翻!
簪纓不理,該說的都說了,喚了春堇向府外走。
傅妝雪跪在檀木地板上,怔怔著那道決然離去的背影,漂亮的瞳仁中滿是意外。
“阿纓!”傅則安追上簪纓的腳步,這個突然翻臉無常的小娘,真是弄得他也不是也不是,“咱們是一家人,何至于此……你、若心中著實不痛快,便在蕤園住一宿,明日為兄親自送你回宮,還不?”
簪纓早就想過,宮里若來要人,傅家定然二話不說就會把出去,所以今日來,只打算與傅氏門庭劃清界線,沒想過住下。
也絕不會再回宮。
可瞧瞧,眼下是宮里還沒來人,他們便迫不及待地要把送回那個“榮華寵都有”的好去了。
這十五年來,因庾皇后嚴旨,除了在皇宮和傅府之間
往來,再沒踏足過其他地方,所以他們便想當然地以為,除了這兩,天下之大,傅簪纓再無第三個安之了麼?
小娘繃著臉穿過中庭,一襲白逸而又堅決,徑直繞過影壁。
眼看便要出府,傅則安終于用了力氣,皺眉拉住的袖,“阿纓,你今日回來,到底想要什麼呢?”
他是真的不明白了,平生順遂,寵集,今日波折亦全出于誤會,究竟哪里來的勇氣與執拗,小題大作,非要與皇室退婚、與家族決裂,還連他這個昔日尊敬的兄長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們哪里對不起?
木斑駁的門檻近在眼前,簪纓下意識住右臂,瞥目,桃花形的眼尾出一抹嘲弄。
“許是,為了聽誰賀我一句,生辰喜樂吧。”
今日乃生辰,是及笄。
傅則安悴然松開手。
今日出了這麼多變故,他竟是忽略了這件事。
簪纓搴邁出傅府大門,一削薄的紗頓時沐進浩大的熠熠溶金,伶仃影,好似行將曬化。
傅則安看著孩子雪白安靜的側,突然便覺得口間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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