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山海行第591章,西洱舊怨江朔本就想要去大帳一探究竟,道一聲「好!」
便隨黑人邁步向大帳走去,吐蕃武士也不知是因為懼怕蠍子,還是不得號令不敢進方陣,只是在外靜靜持械戒備。
江朔轉頭四,不見李珠兒的蹤跡,二人目前陷此絕境,是絕對不會跟著進來自投羅網的,不見來,江朔反倒覺得放心,至不用因擔心的安危而分心。
江朔和黑人剛走近大帳,關得不的大帳忽然裂開一道亮,接著向兩邊掀開,如同潛藏在黑暗中的巨突然張開巨口,原來大帳的帳門便在此。
掀開帳簾的並非頂盔摜甲的武士,而是兩名穿著華貴長袍的侍,二的袍子是蜀綉團錦的料子,說來可笑,吐蕃和大唐惡已久連年互相征伐,吐蕃人卻依然以唐貨為貴。
到了此刻有進無退,二人反倒坦然,信步走大帳,卻見大帳果然燈火輝煌,這帳太大,部居然立了十二木柱頂上更有無數檁條,才能撐起如此巨大的皮帳。木柱施朱漆,頂腳各繪製了彩鮮艷的圖案,更佈置了大量華的傢和陳設,看起來毫不像臨時搭建的帳篷,倒似一座造型特異的宮殿。
二人一進帳,後二立刻放下帳簾,這帳子並非中原常見的布帳,而是白犛牛皮製而的皮革帳篷,一經放下,立刻隔絕了外界的嘈雜,更隔絕了暗夜的寒冷,江朔頓時覺得和暖起來。
大帳中央設有一金王座,上坐一人,整個大帳中,除了此人其他人都恭恭敬敬地侍立在側。但奇怪的是,侍立之人無論男,都是穿綢裹緞,腳蹬皮靴,上佩戴著華的珠寶,看起來頗為富貴,而中央坐著的那人去著甚為簡素。
此人頭戴一頂紅朝霞冠,外罩一件寬大的白袍,敞著前襟,出裏面的紅衫子,雖也是緞子質地,但卻是無花的素布。腰間系一鑲玉的蹀躞帶,長袍及踝,雙腳居然赤足沒穿靴。
再往他臉上看,面目雍容,有皺紋,看來不過四十歲的年紀,但頜下一把長須,倒似老翁一般。以中原漢人的眼來看,此人面相十分和善,一副有德君子的模樣。
那人抬手一比,道:「二位請坐下說話。」話音圓潤無鋒,竟是標準的雒音。
他居然開口說漢話,倒江朔大大吃了一驚,道:「閣下是何人?怎會說我唐人漢話?」
那人一笑,道:「吾之可敦乃大唐金城公主,雖然公主十年前就已去世,但做了三十年恩夫妻,孤自然學會了不漢話。」
江朔一愣,此人真的就是吐蕃贊普,高原雄主尺帶丹朱?當年他年繼位,六七歲的景就迎娶了金城公主,世人皆道唐蕃之間的矛盾將隨之消弭,隴右將迎來長久的和平。
沒想到他以唐皇睿宗所賜的河曲之地為基地屢屢寇河西隴右之地,吐蕃與大唐的衝突越發激烈,兩國連年大戰,雙方死傷無算,究其源便是這位贊普的萬丈雄心,江朔原以為他定是兇戾殘忍的模樣,沒想到竟是如此和善的相貌。
尺帶丹朱卻不知道江朔心中所思,他見二人站著不,又開口道:「南詔王,既然已經進了孤的王帳,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吧?」
黑人哼了一聲,褪下風帽,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江朔這才看清此人本不是「段儉魏」。
之前見闖營之人用的氣劍,江朔便想當然的認為這是皮邏閣的弟子段儉魏,卻沒想到世上除了段儉魏,皮邏閣之子,南詔新主閣邏自然也會這門家學。
江朔在第一次西海龍駒島大戰時曾見過閣邏,但當時他全力與皮邏閣周旋,沒怎麼注意此人,今日才發現他不似皮邏閣那般矮小,以漢人來看也算中等材,在南蠻諸部算是長人了,再看面目倒有幾份英武之氣
。
遙想當年皮邏閣父子囂張跋扈的樣子,江朔不大大後悔為救此人而深陷重圍,又一想,李珠兒應該多次見過閣邏,怕是早就知道闖營的黑人就是閣邏,才對他表現得漠不關心,只是現在明白這些可都太晚了。
整個吐蕃王帳之中鋪著厚厚的地毯,兩名吐蕃侍拿來兩個團似的坐墊,放在尺帶丹朱的右手邊,閣邏也不說話大馬金刀大喇喇地一坐,江朔也只得挨著他坐了。
二人落座,侍又上前奉茶,皮邏閣也不怕有毒,拿來便飲,喝了個滿盞,江朔也拿來飲了,吐蕃人的茶飲奇特,茶里調油,江朔淺飲了一口,一香,倒也不難喝,便也喝了個滿盞。
奉茶已畢,尺帶丹朱道:「南詔王此來有何見教?」
他的面容始終有有一似笑非笑的表,說話聲音亦和莊重,閣邏說話卻如鋼刮鐵,鏗鏘簡短,道:「自然是勸你退兵。」
尺帶丹朱道:「別人來勸倒也罷了,南詔王難道不知道孤為何出兵麼?」
閣邏可沒有尺帶丹朱這樣好的涵養功夫,瞪眼道:「我怎知你為何出兵?」
尺帶丹朱仍是不不慢地道:「孤的父王因你之曾祖邏盛炎而死,如今興兵伐罪有何不可?」
江朔聽了一頭霧水,問道:「我聽說閣邏之父皮邏閣是首任雲南王,他曾祖時,南詔尚未立國,吐蕃故贊普如何會死在他的手上呢?」
尺帶丹朱看了一眼江朔,道:「原來你不是六詔彝人……」
閣邏冷笑道:「四十六年前,是則天皇長安四年,彼時六詔尚未一統,互相攻伐不斷,大唐亦無暇外顧,吐蕃贊普乞黎怒悉籠親帥大軍趁機寇雲南,各詔聯合起來抵外辱,我祖父邏盛炎為聯軍主帥,他利用吐蕃人不善水戰,引吐蕃軍至西洱河決戰,終於大敗吐蕃軍,吐蕃贊普亦死於軍之中。」
尺帶丹朱臉上既無悲戚亦無憤怒的神,語氣如常地道:「說起來,南詔王你們蒙舍詔還應當謝我吐蕃,彝人六詔原是一盤散沙,蒙舍詔也不是最強一部,若非當年吐蕃重創了西洱諸部,邏盛炎亦不可能為聯軍主帥,也就沒有三代之後皮邏閣一統六詔了。」
江朔驚詫道:「原來當年就是吐蕃侵,結果贊普反而死於軍中……這原本就是吐蕃沒道理,如今卻還來尋仇?」
閣邏冷笑道:「江溯之,你可不要被尺帶丹朱的模樣給騙了,此人從繼贊普位后,吐蕃便四擴張。向東以詭計騙取河曲,向西以武力迫大小律為其番屬,又屢次覬覦安西各國,大雪山之南的天竺、泥婆羅亦深其苦……都說他生就聖人佛相,卻最是殘忍好殺。」
尺帶丹朱笑道:「乖乖地開城納降不就行了?孤從不殺降,生靈塗炭皆因爾等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江朔聽了忍不住向尺帶丹朱,吐蕃贊普白袍赤足,倒似古之名士,卻不想他竟以如此泰然的語氣說出如此蠻橫無理的話,忍不住按劍道:「贊普說話好沒道理,好比二人相鬥,總是先手的人的不是,哪有到鄰居家搶劫,卻怪鄰居抵抗的?」
尺帶丹朱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江朔,他忽然出恍然大悟的表,轉頭問邊一名侍臣道:「此人難道就是在石堡城擒我大將鐵仞悉諾羅的漢人小子?」
那人頗為恭敬地道:「啟奏吾主,不錯,此人便是大唐江湖盟主,漕幫幫主,江朔江溯之。」
江朔細看那人面目,才發現那人竟是吐蕃軍中通譯章藏榭,他自稱西本,原來是吐蕃宮廷屬。
尺帶丹朱點點頭,對江朔道:「小子,我且問你,大唐立國之時難道就有這麼大的疆域麼?唐軍單十鎮節度就擁兵七十餘萬,舉國之兵不下百萬,難道沒有上鄰居家搶過東西
?大唐天子能做『天可汗",我吐蕃贊普做不得?」
江朔剛想反駁,忽想起東北的契丹、奚人,西邊的黨項羌人的遭遇,不一時語塞,然而邊的閣邏卻早已按捺不住了,拍案而起,對尺帶丹朱道:「嚼著舌頭有何用?我之先祖能殺你父,我便殺不得你麼?」
尺帶丹朱臉上不見一懼,捋著鬍鬚道:「第一,先贊普並非邏盛炎所殺,西洱卑,父王早已染病不起,南詔人突施襲,他急火攻心才不治亡,可不是被你曾祖殺的。第二……」
閣邏不等他說換,忽然暴起發難,此刻他距離吐蕃贊普不過一兩丈遠,自持氣劍功夫了得,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一躍一擊,無有不中之理。
江朔對尺帶丹朱心生厭惡,也沒有出手阻攔,在他心中也認定閣邏能得手,他早以觀炁暗暗對大帳中人都探查了一遍,非但贊普尺帶丹朱沒什麼功修為,大帳之也都是普通人,沒覺有任何氣息深長之人。
忽聽一聲銅鈸擊之聲,飛在空中的閣邏忽然向下急墜,不過他看來並沒未傷,在地上一蹬想要再向前沖,沒想到腳下一,看起來厚實的毯竟豁開一道口子,閣邏大出意外,向下陷落。
這一下兔起鶻落,一切都在電火石之間,江朔反應過來時,閣邏便已如泥牛海般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