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晚咬了咬牙，猛然彎下來，目對上孕婦看過來的目，頓了頓開口：“我、我試試。”

棠晚從來沒給人接生過，不，可以說在如今這個社會上，除了醫生，誰能有給人接生的經曆？

就算是已經當了母親的人，可要去給人接生，那都是束手無措的。

如果真要說“經驗”，那也隻是小時候從電視上看來的一些演戲的片段。

可是此時卻不是演戲，而是真實況。

之前說話的幾人在後車座的地方鋪了幾層服，然後又從包裏拿出了一塊不知道什麽用的布牽在了兩邊的座椅背上。

沒有熱水，沒有幹淨的巾，沒有任何一切棠晚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工。

跪在地上的那一刻，的腦子都是發懵的，後背出了一的冷汗，舉著雙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始。

孕婦已經痛到話都難說出來，可卻還是撐著看向棠晚，用帶著方言的口音問：“這位小姐，請問你貴姓。”

“我……棠晚，你我晚晚就行。”

“晚晚……你別張，其實沒什麽的，你隻要把手進去，看到孩子後把他拉出來就行。”

棠晚震驚的瞪大眼睛，“拉、拉……”

“對，隻要把孩子拉出來就行。”說著，像是為了安，很努力的想笑一下，“其實在我們這，生孩子不去醫院很正常的，我媽媽，在生我弟弟的時候，還在田裏做事呢。”

“當時都沒等回到家，直接在路上就生了。”

棠晚從來都不知道生孩子還可以不用去醫院，再次睜大了眼睛。

路不好走，整個車子都在顛簸，一陣一陣的，晃的棠晚的頭有點暈。

抖著手跪在地上，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人開口：“你、你忍著點。”

“嗯。”

車頭前麵，幾個男人坐在那，聽著後斷斷續續的喊聲，男人的丈夫急的一會坐起，一會又站起來，頻頻的往後麵看，走到布簾前給自己的老婆鼓勵加油。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耳邊始終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隻有那一聲比醫生虛弱的痛呼。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雨聲漸漸的小了下來，路況也開始變的清晰，司機加速，沒一會，一直荒無人煙的道路旁出現了零零散散的房屋。

“快到了，快到醫院了。”不知道誰說了一聲。

也就是這個時候，後車廂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

“生了！”

“到了到了。”

“生了……”

棠晚抱著懷裏的孩子，整個人無力的坐在地上，手心膩的全是。

孩子很小很小，比棠晚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恩冕的時候還要小，渾都是，眼睛都沒睜開，扯著嗓子哭的很厲害，一雙小在空氣中胡的蹬著。

因為的粘膩，棠晚險些要抱不住，忙抬手把孩子護在了懷裏。

“是個男孩。”棠晚抬頭看著意識模糊的孩子媽媽，笑著開口：“恭喜你當媽媽了。”

下的客車終於停了下來，有人快速下車去喊人。

孩子的父親拿出了一塊布料遞過來，棠晚笨拙的給孩子包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遞了過去。

車廂外很快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沒一會就見穿著兩個白大褂的人走上車，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母親抱上車，然後抬上簡易的擔架快速的下了車。

棠晚目送人離開，整個後背無力的靠在座椅下麵，上豔紅一片，手上，上，全是。

後背的服早已被汗水浸，頭發一塊一塊的在麵頰上，明明幫別人生孩子，可棠晚此時的樣子卻沒比孩子的媽媽好多。

隻見不知坐了多久，然後慢慢抬起手，看著掌心的鮮，棠晚蒼白的麵頰慢慢的浮現出了一笑意，然後越擴越大。

剛才，親手把一個小生命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很神奇的覺，如果沒有過來這趟，這樣的經曆永遠都不會有。

一個孩子，一條鮮活的生命，父親和母親的結晶，也是一個家庭的延續。

棠晚笑著，扶著座椅扶手想要站起來，可是雙一陣發，剛起就又坐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坐久了，還是跪著接生的時候彎的姿勢太久了，棠晚覺自己的腰部傳來一陣痛，痛的忍不住“嘶”了一聲。

雙也麻了，好一會起不來。

其實主要的還是，所有的力氣都在剛才的那會全部用完了。

比跑了一趟馬拉鬆還要累，可是棠晚卻很開心。

抬頭，目過車窗朝外看去，司機是直接把車停在了縣醫院的門口。

可說是縣醫院，一眼看去，卻小的連一個診所都不如。

過來這邊之前，棠晚有在網上查過平福縣的資料，因為位置太過於落後，人，導致於這這邊的東西出不去，外邊的東西進不來。

不僅如此，就連醫院，也是個擺設。

沒有人會分配到這裏，除了從這裏走出去的人，有心的會回來為家鄉做貢獻，再就是一些本地年長的遊醫。

所以平時冒發燒都會比較麻煩，更不用說其他更嚴重的了。

也不知道孩子的媽媽怎麽樣，會不會有什麽事。

棠晚忽然想到了之前那個司機說的話，好像是有什麽大城市的醫生在這邊。

想到這裏，棠晚也放下了心，等終於緩過了神，才艱難的撐著座椅從地上站了起來朝車外走走去。

之前車上僅有的幾個人也走了，棠晚剛走到門口，就見司機正好回來，看到棠晚忙走了過來，“你沒事吧？”

說著就要過來扶，棠晚笑著搖頭，“沒事。”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雨雖然已經小了很多，可是還是在淅淅瀝瀝的下著。

棠晚沒有住的地方，這大晚上的，也不能繼續留在車上。

想了想，問：“請問這裏有酒……旅館嗎？”

棠晚本來是想問酒店的，可想了想就改了口。

“沒旅館，不過有一個招待所。”司機說完一頓，目在棠晚的上上下掃了一圈，問：“你棠晚是吧，棠小姐，你來這邊是找人嗎？”

棠晚搖頭，“不是，我是……”

棠晚頓了頓，說：“我是棠何律師事務所過來的誌願者，我還有兩個同事跟我不是一起出發，他們現在還沒到。”

“原來你是棠何的自願者，我聽說我們這邊每年也是有分配人過來的，但是一直沒見到人，沒想到今年還有三個。”

司機說完很是激，可隨著想到了什麽皺眉道：“按照以往，誌願者是住在招待所的，可是前幾天醫院那邊來了好幾個大城市的醫生，招待所西現在應該沒地方了。”

沒地方了？

棠晚有點愣，試想過到這的各種狀況，可唯獨沒有想到第一個狀況是沒有地方住。

“這樣吧，我帶你去看看。”司機忽然說。

“好，麻煩您了。”

棠晚拖了行李，跟著司機朝醫院的後麵走去。

平福縣的醫院是一棟兩層樓高的樓房，從外麵看已經很舊了，也不知道有多年頭了。

而走過醫院，再眼的就全是一些稀稀落落的矮房子，比從小到大看到的那些寫了“拆”字的圍危樓都都還要破舊。

棠晚忍不住懷疑，要是起的風大一點，這些房子還能不能保住。

腳下的路剛開始是小石子堆砌起來的，凹凸不平，棠晚走的很是艱難。

可過了一會，才發現，這段艱難的路是這裏最好的路，因為接下來的路是泥土路，而且經過長時間的下雨，路早就已經不是路了，一腳下去，幾乎要提不起來。

司機在一旁帶路，一邊走一邊叮囑：“棠小姐，這邊不好走，你慢一點。”

“好。”棠晚點頭。

可很快就發現走不是難的，難的是手裏的箱子，提起來太重，拖的話，在這泥土路上本拖不。

沒一會的時間行李箱的子就被卡了泥，無論棠晚怎麽用力都拖不了，不得已，棠晚隻好咬牙提了起來。

沒一會棠晚就看到前麵出現了一排磚瓦砌的平房，而在房子的前麵還停著兩輛跟這裏格格不的商務車。

一黑一白，都是七座的，車和車上都被浸了泥，蓋住了車上印著的字，好像是什麽什麽醫院。

這應該即使司機師傅口中大城市過來的醫生開來的車吧。

“到了到了。”司機說著回頭，這才注意到棠晚手裏提著的行李箱，麵歉疚的就要過來幫忙，“不好意思啊棠小姐，我來幫你吧。”

“不用了麻煩了，我自己……”

兩人正說著話，沒有看到從招待所裏麵走出來的兩個人。

“蔣主任，剛才前臺說醫院那邊接到了一個半路生產的孕婦，現在的況有點不好，那邊正在急救。”

孕婦兩個字讓蔣奚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正想說什麽的時候，目忽然掃到了什麽，先是一頓，隨後震驚的抬頭看去。

“孩子沒有問題，現在……”

何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蔣奚臉猛然一變，下一秒已經快速邁步走進了雨幕裏。

何疑的皺眉，“蔣主任……”

“麻煩您了，我自己進去問就行了，您去忙……”棠晚正跟司機師傅道謝，話沒說完胳膊忽然被人從後握住。

“晚晚！”蔣奚的聲音因為驚訝而繃的很，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的加重。

棠晚的臉上也有，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上去的，服上的更嚇人，幾乎就沒有一看得過去的地方，尤其被雨水一淋，在上，黏糊糊的，很是不舒服。

在被人握住手腕的時候，微大的力道讓忍不住輕呼了一聲。

可是這聲輕呼卻是在下一秒嘎然而止。

這個聲音……

棠晚震驚的轉頭，看著麵前仿佛從天而降的男人，整個人直接呆在了原地。

蔣奚的震驚也毫不比棠晚的，尤其在棠晚轉過，看到一的跡的時候，瞳孔在瞬間狠狠的了一下。

“你怎麽了，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在這裏？”

蔣奚雙手握著棠晚的肩膀，目張的在的上上下掃視著，嗓音帶著即不可見的意，“哪裏傷了，怎麽會有這多，你……”

“這位醫生。”一旁的司機師傅忽然開口，“棠小姐上的這些不是的。”

聽到司機的話，蔣奚整個人先是一愣，然後整個人就這樣僵在原地，半晌沒有反應。

過了好一會，他才有點僵的轉頭看著他，頓了頓，嗓音有點啞的問：“你說這些……不是的？”

“對，是一個孕婦的，是棠小姐給那個孕婦接的生。”

聽到這裏，蔣奚後知後覺的覺到在看到棠晚轉過來的那瞬間，渾的被凍住。

而此時因為司機的這句話，才慢慢的恢複了流，恢複了供暖。

“你們……”司機師傅的目在兩人的臉上掃了一圈，疑的問：“認識？”

“嗯。”蔣奚點頭，對上棠晚呆滯的沒反應過來的目，然後看向手邊的行李箱，心尖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不知道好幾個月聯係不上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還把自己弄的這麽狼狽。

在這個手機沒信號，電話打不出去，什麽也沒有的地方。

蔣奚收起心劇烈起伏的緒，轉頭看著一旁的司機，“謝謝，我帶進去就行。”

說完，他從棠晚的手裏接過行李箱，然後帶著朝招待所走去。

棠晚自始自終都沒有說話，仍由蔣奚擁著。

在路過何邊的時候，後者臉上的表同樣震驚，可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招待所的房間不多，這次蔣奚他們過來的人有點多，工作人員在房間裏麵加了床，幾乎都是兩三個人一間房。

蔣奚跟何一間，兩個單人床中間放著小小的床頭櫃。

直到站在門口，棠晚才像是猛然反應過來，轉頭看著蔣奚，張了好幾次，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蔣奚知道想問什麽，主解釋道：“這邊有一批孩子，都是天生帶著先天的疾病，是放康醫院跟南雅醫院合作的項目中的其中一個群。”

他話落，棠晚還是沒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司機師傅口中大城市來的醫生是蔣奚。

蔣奚不在海城，也不在J市，而在這裏。

棠晚怎麽也沒想到，幾個月不見，再次見麵，會是在這樣的形下。

沒有任何準備，也沒有任何預兆，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人，就這麽站在的麵前。

是蔣奚，活生生的蔣奚。

不是照片，也不是夢裏。

而是真人。

不知為什麽，棠晚鼻腔一陣泛酸，在眼淚湧出來之前快速垂下了頭。

“晚晚……”

蔣奚忽然喊了一聲，然後抬手把棠晚用力抱進了懷裏。

他的力道很，的讓棠晚都覺到了疼痛，可是卻沒去推開。

在被男人抱進懷裏的那瞬間，棠晚眼裏的淚水順著眼眶洶湧的落了出來，落在被雨水淋的衫上。

冰涼，又溫熱。

棠晚覺得，來到這裏，是自己做的決定。

所以，在這連軸轉的幾天幾夜裏，就算再累，都咬牙撐著，不去抱怨一聲苦。

而在客車上，親手給那個孕婦接生，從剛開始的彷徨張無措到後麵的欣和欣喜，讓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抱著那條出生的小生命的時候，棠晚覺得，所有的一切幸苦都隨著孩響亮的啼哭而消失在空氣中。

那個時候在想，的恩冕剛出生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像這樣哭的？

肯定是的，那個小家夥哭起來的時候可有勁了。

想到這些，再想想這連續的幾天，很累，卻也很開心。

可是此時此刻，覺到著自己溫熱的膛，覺到那有力的臂膀，覺到呼吸間悉到不能再悉的呼吸。

以及，蔣奚的聲音，蔣奚這個人。

明明不委屈的，可棠晚卻是控製不住眼裏的淚水，抬手死死的抓著蔣奚後背的服，攥的很很。

想告訴他，坐了多久的飛機，坐了多久的火車，然後又坐了多久的客車。

還想告訴他，在客車上救了一個媽媽的命，也救了那個孩子的命。

親手把那樣小的一個小家夥抱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就像生恩冕的那天醫生把恩冕從的肚子裏抱出來。

可棠晚張了張，卻是哽咽的說不出話，隻能無意識的發出一陣陣忍的嗚咽聲，像是深夜的崽，終於再次回到了那個讓覺得安心的懷抱。

棠晚不知道哭了多久，臉上的淚水跟水混合在一起，幹枯在臉上。

然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把上的都蹭到了蔣奚的上。

棠晚猛然鬆開他，低頭看著蔣奚白大褂的腔被染紅的一大片痕跡，還有肩膀上，胳膊上。

“對不起……”棠晚紅著眼睛，嗓音因為哭過而帶著啞。

蔣奚幫了臉上的淚水，然後又低頭在的上親了親，低聲說：“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