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茶是日本的高貴茶品,是一種非常優質的綠茶。
向來以其清新爽口以及淡雅香氣著稱。
在韓英明的勸讓下,寧衛民欣然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
說實話,因為心忐忑,他眼下是真沒怎麼到茶的芬芳,品出什麼出彩的味道。
但為了禮貌,為了討未來岳父的歡心,也只能心口不一地誇讚起來。
然而他卻不知道,就在面前,如同考一樣正襟危坐的韓英明。
那嚴肅的表下,真實的心也談不上有多麼放鬆,反而是極其矛盾的。
其實對於寧衛民他也很忌憚,頗有點麻桿打狼,兩頭害怕的意思。
要知道,首先,按照本心,對於一個父親來說,嫁無疑是最痛苦的事。
從小帶著長大,一雙憐的眼伴隨著的長。
突然有一天兒要離開自己,投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心裏的酸楚最後只能是化作婚禮上的熱淚。
尤其韓英明還是三代單傳,到了他這一代,就生下慶子這麼一個兒。
偏偏兒還看上了一個華夏男人。
想到自己的家族突然要混華夏人的脈,而且「門第」並不相配。
這就更讓他心裏難過,份外覺得對不起自己祖先。
別的不說,舉辦婚禮總要發請柬,客人也必然會問「嫁了哪一戶人家?」
這到時候讓他可怎麼回答啊?
如果回答說是個沒有父母的華夏人,這樣的話多麼讓人愧難當。
招了一個第三世界的婿,他又該怎麼面對人和親友?
尤其兒慶子還是個大明星,他就是想要瞞男方的實際況也是做不到的。
因為這件事註定會被公之於眾,被那些記者挖出來的。
沒有瞞還好,如果說了假話被揭,那無異於把自己的臉面扔在了地下任人踩踏。
但是反過來講,韓英明自己心裏也清楚,確實大不中留。
他非常了解慶子固執的個。
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從小就特立獨行,很有自己的主意,做事隨心所,實在讓人頭痛裂,本管不了。
事實上,他和孩子的母親早從十年前就催促兒要考慮終大事了。
他們夫婦用盡所有的努力為兒找尋可以託付終的對象,可全都沒用。
自己和老婆看著不錯的年輕英,偏偏兒全都不屑一顧。
甚至還因為這些事,讓家庭出現齟齬,讓兒和父母變得生分。
所以還是老婆說的對,至現在是兒想要的生活,只要慶子能幸福就好。
看著面前這個彬彬有禮,相貌出眾的年輕人,與自己的兒宛如一對壁人,至外貌上是相當的般配。
韓英明心中既有些欣也有些傷。
心高氣傲的兒能看上一個男人也不容易,如果他們真的能夠組家庭,真能和和的過日子,應該是幸福的吧?
兒總不能在自己的呵護下,孤一人過完一輩子。
需要當妻子,當母親,去經歷一個完整的人生。
這麼說的話,自己的麻煩今後就變別人的了。
哪怕自己這個老爹從此不是兒心中最重要的男人,也沒什麼關係……
但是,真要是把兒正式給了別的男人,自己的命脈也就等於被別人一把抓住了。
做父母的就是這樣,永遠不可能真的做到對兒不聞不問。
哪怕兒也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但在父母的眼裏,還是需要照顧的孩子。
所以他怎麼也不可能做到輕鬆淡然的看待這件事,即便是剛才寧衛民的回答非常符合他的心意,令他意外地被打了。
但再想想,也不能就因為這麼兩句好聽的話,便掉以輕心。
出於對兒的保護,他仍然希能夠盡量多了解有關寧衛民的一切。
才好用自己的人生經驗去為兒做出準確判斷,最大程度的保證兒的幸福人生,避免兒犯錯。
像這種「悲喜」差異,可憐天下父母心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真切地會到箇中滋味。
想到這裏呷了一口茶的韓英明只覺得舌底泛起微微苦,茶水也沒平日覺那麼香了。
但還得裝作隨意的換了話題,「又是新的一年了最近工作方面還好吧?」
「還好還好,都好的。不過對我們華夏人來說,現在其實恰恰是年末。所以我其實正在忙一年中的收尾工作。這一點和日本的企業有所不同。」
「這個我知道,農曆新年嘛。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過『舊式新年』的。既然說到這個,那咱們就順便說點別的吧,昨天慶子才告訴我,打算陪你回京城過年……別張,我並不反對,只是想問問你,你對自己的事業,在未來幾年都有什麼打算呢?」
這個問題太籠統,寧衛民有點掌握不了要領,便也泛泛回答。
「大上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還是維持現狀吧。日本這邊經濟形勢很好,我管理的餐廳和自己的副業都在上升期,經營方面沒有任何困難,目前只要穩紮穩打,順應形勢就好。最多了,我可能會去大阪和京都這樣的大城市轉轉,考慮是否該為餐廳開一兩家分店。應該就是這樣了。」
「那這麼說的話,也就是多數時間,你仍然會和慶子待在日本了。對嗎?所以你的在留資格肯定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不過……我怎麼聽說,你在東京的餐廳有方彩呀?是華夏方機構投資的對嗎?我是說假如……要是萬一那邊有什麼況的話……你會不會突然被調離?」
話說到這裏,寧衛民終於明白了這些問題的重點。
敢是準岳父怕出現什麼意外,比如突然他被召喚回國,不能再回來了,把慶子給撂在半路。
他立馬拍脯作保,「這種況是不會發生的。您說的沒錯餐廳投資方里確實有兩家是京城的機關單位,不過因為這個餐廳就是我一手創辦的,管理權和經營權一直是在我手裏的,我在經營上完全獨立自主。所以如果想要改變餐廳的經營者,不是不可以,但幾家東一定要有充足的理由,並且他們一定會提前跟我通的。」
「何況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即便不再管理餐廳,或者是從皮爾卡頓公司離開也好,都是沒有關係的。因為說實話,我目前留在皮爾卡頓任職,管理這家餐廳,都是礙於人。畢竟是我的老闆和幾家投資單位的領導栽培了我,給了我發揮能力的機會。真要是他們不再需要我的話,我不但不會反對,反而還能輕鬆的休息一段時間,好好陪陪慶子。今後完全專註於自己的家庭和想做的事。」
「所以請您放心吧,我即使辭職了,沒有工作,也不會沒有收的。恰恰相反,我的收完全足夠維持我和慶子的生活需要。哪怕今後慶子不工作,也沒關係。我完全有能力,也有信心讓慶子幸福地生活,不會讓跟我吃苦的。至於我和慶子的婚事,如果您能同意的話,隨時都可以進實質的準備階段,也不會因為任何意外被打斷和干擾的。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讓您對我到失。」
談及自己的事業穩定,寧衛民立馬自信起來。
雖然不好炫耀,當面亮出真正的實力,告訴對方自己有多多資產。
但這無疑是他最擅長的領域,也是他最大的優勢。
他自然樂於多說幾句,打消對方在這方面的顧慮,給自己多加加分。
然而有點可惜的是,他滔滔不絕的話語卻沒能對韓英明再產生什麼積極的效果。
這位準岳父看上去好像並不如何欣,反而顯得有點不快。
僅僅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便以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說,「像你這樣的年紀,能夠在異國他鄉靠做出這樣的績,確實是件了不起的事。別說是華夏地,就是日本,像你這樣能白手起家,有能力的年輕人,也是很有的了。你確實很出。不過我還是要說,年輕人總難免自大,也容易犯錯誤,弄不好就會摔跟頭。如果你和慶子最後真的決定要在一起的話,日後萬一事業遇到困難,出現問題。我希你也不要打腫臉充胖子。到時候實話實說就好。反正我就這麼一個兒,是我唯一的直系繼承人,我的一切早晚都是的,你明白嗎?」
這話聽著還真不像鼓勵,倒像這位準岳父見不得寧衛民嘚瑟,對他發出某種警告,某種敲打似的。
這讓本已經自覺很是低調的寧衛民不由一愣,既費解也不舒服。
但想了一想,還是得做出謙虛的樣子,點頭稱是。
「是,我明白了。您說的是。」
「嗯,明白就好。」
沒想到韓英明居然又嘆了口氣,越發顯得悶悶不樂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其實啊,寧衛民不理解很正常,而韓英明的反應也很正常。
原因就在於對日本人來說,婿有正常的婿和婿養子的區別。
正常的婿就是嫁兒招婿,普普通通,沒什麼可說的。
而婿養子則是兼婿和養子的份,大概和贅質相當。
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婿養子存在的本目的是為了繼承家業,哪怕有親兒子在,繼承家業通常也是婿養子排在前面。
這不是說的法律上的產分割,曰本一般靠囑傳承,哪怕分家也不會分產,主要是決定由誰來管理家族支柱產業以及承擔家名。
比如三井財團的某位當家人就曾經公開說過「我寧可要兒也不要兒子,因為有了兒我就可以挑選出的兒子」這種話。
由此可見這種風俗很流行,能避免親生兒子太蠢把家敗了。
曰本每年有八萬多人通過合法手續被收養,其中九以上是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年男,其實就是這種況造的。
韓英明因為膝下就松本慶子這麼一個兒。
從很早之前,他就有了找一個婿養子的打算。
可惜兒「叛逆」,完全不想聽父母安排,還沒畢業就跑到演藝圈裏去了。
而且還混得開,經濟完全獨立,生活方面本就用不著依靠家裏資助。
這害得韓英明的的計劃胎死腹中,只能無奈依了兒的打算,由著自己往一個願意一起生活的男人。
現在寧衛民是屏雀中選,但偏偏這小子還能掙錢。
一樣不需要藉助旁人的力量就可以事業有,混得相當風。
這也當不了婿養子啊,僅僅只能招他當正常婿了。
這麼一來,對於韓英明來說,寧衛民就是外人了。
不但沒法嚴厲去對待,不用看韓英明臉,甚至完全有可能帶著他的兒對其敬而遠之。
真出現這種況韓英明也沒招。
所以,他就得當正經客人招待寧衛民,擺不了長輩譜兒。
反過來,如果是婿養子,那就不一樣了。
真說起來,這都是混蛋兒害的,都怪兒不聽安排。
那想想看,那韓英明心裏能痛快得了嗎?
對他來說,是既不願意讓個吃飯的小白臉纏上自己的兒,但他也不希自己的婿太有本事了,本沒法拿。
就是這麼的矛盾!
結果有意思的事兒還就在這兒了。
或許是韓英明的臉實在是難看,又或許是寧衛民太張。
儘管韓英明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只是隨口牢了幾句。
但寧衛民卻懷疑這位準岳父是生氣了。
雖然不明所以,不知就裏,但寧衛民還是想要儘力挽救一下自己在老丈人心裏的印象。
於是想了想,他主試探著問,「您既然喜歡收藏這些茶?不知道您對日本畫喜歡不喜歡?不瞞您說,我前一段時間剛從一位喜歡日本畫的藏家手裏買下了一批。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有時間我可以陪您去看看,我覺得有幾幅裝飾效果是很不錯的。雖然不是太大的名家所繪,但擺在您家裏,其實也蠻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