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呆了呆。

長久的神思混、心悸失眠，讓有些遲鈍。

走水？宮婢也說燒起來了，說是西邊。

“哪兒走水了？”

皇后儀微，卻勉強維持著鎮定的表，怔怔地問。

長公主今日嫁，若非出了什麼大事，不會這麼慌慌張張，進宮稟報。

“大理寺牢。”李嫻雅向走來，像是地獄里的判，明明穿著一喜慶的吉服，面卻烏青冰冷。

皇后猝然起，尚未站直便向前邁步，一腳踩在子上，險些跌倒。嬤嬤連忙扶住皇后，而皇后掙開的手，大步向外走去。

一開始，還只是拎邁步，很快便跑起來，跑到外殿跑出殿門，在十九層青白石壘起的高臺上，向西南方向看去。

那里滾滾濃煙，直沖天際。

皇后張大，焦急得面容扭曲，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嗓音干啞，頭像被人割開，呼呼呼灌進去炙熱的風，仿佛已撲進遠的大火中。

“救，救人！”皇后憋紅了臉，終于能說出話，“北，北衙軍呢？南衙軍呢？武候鋪、京兆府，他們都死哪兒去了？”

“他們都在救，”李嫻雅道，“我擔心趙王，讓長公主府的家丁都去救了！可……可是火太大，進不去啊！趙王又在地牢里，如何能逃得出來？”

皇后轉，佩戴套甲的手指猛然前推，把長公主推了個踉蹌。

“我親自去救！我去救！”

向臺階下跑去，后跟著同樣慌張的侍，和慢慢整理、神關切的長公主李嫻雅。

“一國皇后，怎可倉促出宮？”李嫻雅在皇后后清聲道。

皇后同皇帝一樣，是大唐的面，象征權柄穩定、國祚綿延。

皇后恍若未聞，徑直向前。

“娘娘忘了自己事五枚、又是一宮之主，可以差人去看，去救嗎？”

李嫻雅追不舍，每一句都在皇后心中。

“本宮沒有了！”皇后厲聲道，“本宮的璽綬被皇帝搶走，五枚的權柄在賢妃那里。本宮如果再沒了李璟，本宮——”

似

乎終于想到了什麼，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轉頭看著從臺階上快步走下的李嫻雅。

“長公主！”急急道，“你帶我出宮！帶我出宮吧！”

皇后急走兩步，抓住李嫻雅的袖“你帶我出宮！我才能救璟兒，才能見璟兒啊！”

長公主如今同賢妃一起協理宮，只要想，可以帶任何人出去。

外面并沒有想象中那麼。

義寧坊鄰開遠門，門外便是護城河。有武候和軍救火，百姓大多遠遠看熱鬧，想幫忙也不進去。

李嫻雅用馬車拉著皇后，走到金城坊，便已寸步難行。

“讓開！讓他們讓開！”皇后在馬車里聲音嘶啞，“把他們趕走！打死！”

李嫻雅勸皇后不要著急，差人到前面詢問。

打聽消息的人很快回來。

“稟長公主，大理寺的火已經撲滅了。”

“滅了？”皇后大驚之后松了口氣。

“可是，”那人道，“聽說趙王殿下已死，被臨時放在前面的宅子里了。”

“什麼？”

皇后不顧份尊貴，手抓住報信人的服“你說什麼？”

臉煞白冠歪斜，聲音抖尖利，像刀尖在磚石上劃過。

“帶我們去！”李嫻雅迅速跳下馬車，同時掀開車簾，對皇后道，“娘娘，要去看看嗎？”

看。不看不會相信，一年之，上天要奪走自己兩個兒子。

皇后跟著李嫻雅向前去。

周圍很暗，有人手持火把，險些燒到皇后的頭發。皇后驚慌失措，李嫻雅抓住的手，不由分說把向前扯去。

走，走，走到燈火通明。那里有個小宅子，那里有焦糊的味道，那里門口站著衛士，衛士讓開，出院子里隨意

擺放的尸。

“趙王也在這里嗎？”

李嫻雅詢問，衛士指出位置。

事出急，那尸甚至沒有被白布覆蓋。他被丟在地上，華麗的服燒焦一半。一起燒焦的，還有他從頭到的半個子。

皇后的目盯住那尸，從微胖的形，到腰間的玉佩。哀嚎一聲，雙難以挪，但李嫻雅拉著，把拽到尸前。

“好慘。”李嫻雅涼聲道。

“璟兒！”皇后魂不附，蹲坐在地。

有許久，皇后都沒有作聲。

抖著出手，要去李璟的手指，卻停在半空，突然高高揚起，狠狠向下打去。

那尸上甚至還有炙烤過的熱度。

“蠢貨！蠢貨！”大聲責罵道，“你為什麼死了？你怎麼能死了？你死了，本宮怎麼辦？你不孝！不孝！你大逆不道！”

一次次拍打著尸，李嫻雅冷冰冰地看著，勸道“或許這是天罰。”

“天罰？”皇后抬頭，目中匯聚殺意和憤怒，“憑什麼罰本宮？本宮做錯了什麼？本宮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圣祖訓，是天理昭昭！”

“天理昭昭？”長公主問，“十八年前，你因為李璋在宮外被打，杖斃無辜將軍，也是天理昭昭嗎？”

皇后的臉上晃過一茫然，努力回憶著當初的事“將軍？哪個將軍？無論是誰，敢李璋，都得償命！”

或許因為再次想起李璋，的眼淚終于落下。

“別難過，”長公主再次道，“你明明不喜歡李璟，他婚十年，你都不讓他誕下子嗣啊。”

為母親，你就是這麼護孩子的嗎？

他小的時候，你沒有心教育他。長大了，他不過是你用來拉攏崔氏的工。婚十年，你忍心看他吃盡苦藥求子，都不讓他生個孩子。等你寄予厚的長子死了，你又把他推到朝臣前，散播他要晉封太子的謠言，讓他為眾矢之的。

你

的，自私、冷漠、涼薄、利益熏心。

但皇后不承認自己是這樣的。

一掌打在長公主臉上，恨恨道“本宮不需要喜歡他！他是本宮生的，生來要為本宮所用！李璋死了，他也死！他死了我怎麼辦？他死了，我的兒子就不會是太子，不會是皇帝了。早知如此，他應該死在李璋前面！”

皇后痛哭流涕，這才是最懼怕的事。

李嫻雅了自己被打得滾燙的臉，嘲笑道“你可以再生一個。”

這句話讓皇后惱怒，手拔下發簪，朝著李嫻雅的臉刺下。李嫻雅抓住的手，與四目相對，恨恨道“畢竟你殺死宋牧辰后，本宮——也再未能生下一個孩子。”

誕下舒文的前一日，李嫻雅終于查明宋牧辰的死因。氣逆行，險些死在產床上。好不容易母平安，但太醫說，再也不能生養了。

這個人殺了的人，毀了的子，卻高枕無憂，端坐在立政殿，事五枚、母儀天下。

憑什麼？

憑是裴氏，憑是皇后，憑手握權柄嗎？

李嫻雅一手握著皇后的手，一手從后出一柄短劍，恨恨道“去死！”

這一劍刺皇后，卻被繁瑣的禮服阻隔，未能刺深。

皇后驚一聲向后逃去，李嫻雅追著，就要刺出第二劍。

“住手！”

一個響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有個人快步走進來。

長公主看著這人“楚王，你來阻止本宮嗎？”

楚王李策站在門口，微微搖頭“姑母，我不阻止你，只是請你等一等。”

他讓開子，讓長公主看到自己后的人。

那人失魂落魄地看著院的一切，眼中盡是苦痛悲傷，仿佛只是聽了幾句話，便被剜掉皮，出滴的心。

趙王李璟站在這里，恨不得地上那尸真的是自己。

自己已經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