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忍著些,世子已然接到消息往回趕,很快就能回來了。”
正屋之中,翟嬤嬤瞧著床上麵蒼白的人,憂心不已,接連歎氣: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呢?”
謝梔滿頭虛汗,疼得大不已。
不多時,裴渡便趕了回來,他風塵仆仆,連上的深紫服都來不及,頭上還戴著帽。
眼見侍端著銅盆熱水從正屋中進進出出,裴渡立刻進去,問守在屏風外的許郎中:
“如何了?”
許郎中扭頭見是他,巍巍地道:
“回世子,裏頭的醫說,已然止住了,可、可老夫方才牽線脈……卻不到胎象啊……”
裴渡聞言,立刻斥道:
“荒唐!孩子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就沒了?長明,去下帖子,從宮中請醫來!細細診治!”
此時,慌的室中已然安靜下來,傳出一道虛弱的聲音:
“大人,沒了就是沒了,您不必興師眾。”
裴渡走進去,蹲在床邊,看向蒼白的臉:
“不會的,我的孩子怎會如此脆弱,我去找醫來,好好給你把把脈。”
一旁的醫勸說他:
“世子,別強求了,這樣折騰的不還是姑娘嗎?許大夫說今日之事並非主要,這本原因還是姑娘心中的癥結,長此以往,孩子總是保不住的。”
裴渡聽得這話,眼中劃過一悲痛,拉起謝梔的手,在臉上:
“你別難過,孩子還會有的。”
謝梔滿臉疲憊,將眼睛閉上:
“我有什麽可難過的?我對這孩子本來也沒什麽。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
裴渡手驀地一鬆,心中鈍痛。
他獨自走到院中的石桌上坐下,拿下帽,放在一旁。
夜,驚雷乍起,暴雨如注,長明走上前,為他撐傘。
裴渡站起,揮開他的傘,一路往外走去,背影落寞。
他獨自走到後院裏的裴府祠堂,剛一進去,卻見裏頭有人在祭拜。
廊下站著的侍見他這般,不由驚呼:
“呀!世子,您怎得渾是水?”
祠堂裏跪在團上的婦人被這聲音吸引,轉過頭來,見到他這副模樣,急忙起朝他走去:
“三郎,你怎弄得如此模樣?快進來。”
裴渡踏祠堂,朝行禮:
“四姑母。”
裴仙窈原本嫻靜的麵容多了幾分憂愁:
“你怎會深夜來此?”
“有些事,我總是想不通,也自以為沒錯,可結果卻不如人意,這些事不能對外人道,故而想過來祭拜母親,聊以藉。”
裴仙窈同他在一旁坐下,輕聲道:
“三郎,你是家中最有出息的孩子,年登科,如今又為天子近臣,如今連六房的表兄都不及你了,可你雖能力出眾,自持穩重,但骨子裏卻過於獨斷專行了些。”
“姑母此話何意?”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曾做過一個夢,夢中我們裴氏一族如日中天,可最後一切幻夢空,皆從你位極人臣,引得朝野忌憚,最後慘死於敵人手下,才開始沒落的。”
“姑母,那隻是一個夢罷了。”
裴渡不置可否,他從來都不相信這些怪力神之事。
“也許吧,可我記得,那時你害,也是因為輕敵,隻信自己的判斷而起。今日仰山臺沸沸揚揚鬧了半日,我也有所耳聞,三郎,你好好想想吧。”
裴仙窈走後,裴渡麵凝重,給母親趙氏的牌位點了三炷香,緩緩在團上跪下:
“娘,我真的錯了嗎?”
……
天還未亮,便接到尚書省的急報,裴渡又是急急離開,兩日沒有回來。
這日,再走進仰山臺時,他的心中居然有些忐忑。
翟嬤嬤一路道:
“姑娘這兩日休息得不錯,隻是再不肯喝藥了。整日在床上抄寫往生咒,原來子那般跳的人,居然也能這樣整日安靜。世子,姑娘雖然不說,可心中也是傷心的。”
“知道了。”
裴渡,揮退所有下人,見長發披散,靠在床頭。
床上放了個小桌案,謝梔正低頭抄著經文。
見他進來,罕見地主開口,隻是語氣仍有些虛弱:
“大人,不要遷怒他人了,此事與他人無關,郎中也說,這孩子本就岌岌可危。”
“我今日來,不是想與你說這個。”
裴渡在床前坐下,卻又是良久沒有開口。
謝梔垂下眸,不想理他,繼續提筆抄寫。
他卻按住的右手,放在手心,溫聲開口:
“我從小,本有滿家庭,母親溫和,父親慈。可隻因父親被公主看上,母親便一兩命,我被迫離開家中。”
“後來到了趙府,雖命無憂,可舅母金氏勢力,常常克扣用度。每日在家塾念書時,到了課間,他們圍在一起吃東西,我桌上空空,連頭都不好意思抬,隻怕看到他們異樣的目,這往往都是我最難熬的時候。”
“我那時並不清楚那些大人的事,每日寄人籬下,很想有一日父親能帶我回去,他偶爾也會躲著公主,來見我。”
“有一回他終於答應在上元那日陪我逛夜市,我興不已,每半個時辰就出門看看馬車到了沒。可從白日等到黑夜,都沒等到他。我帶上長明溜出去,就瞧見他陪著公主和潼音在街上走,溫馨和樂,我像個窺者,看他們一家的幸福,回到趙府,表兄問我父親帶我玩得開心否,我說開心。”
“這些事,早就埋在心中深漸漸淡忘,不過近日卻是常常想起,因為有一個孩子要降世了,我會給他最好的一切,也不會像我的父親那般負心薄幸,可我知道這是我來的,那些日子,每每到深夜,我才敢去你的肚子。”
謝梔的手微:
“你也知道這都是你來的,裴渡,來的東西如何長久呢?”
“是,我做了這樣的事,卻希你能不計前嫌地接,為了孩子留下,是我的錯。”
裴渡想放開的手,卻被反握住:
“後來呢?你在趙府的日子,也是這般嗎?”
“後來知道真相,我與他父子斷,每每學到深夜,很快便了族中子弟中最為出眾者,我讓眾人不得不注意我,後來科考,也讓陛下不得不注意我。不論是在趙府,還是裴府,誰都不敢輕看我半分,回想起當初在家塾的唯唯諾諾,我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無論是誰,在時都有一段自尊心極強的日子,甚至將自尊看得高於命。大人,這不是懦弱的表現。”
謝梔挲著他的手,低聲發話。
“我兢兢業業、默默蟄伏,一路登廟堂、報母仇,可等到鋒芒盡顯之時,卻不懂如何去人了。”
“我對子知之甚,隻覺母親是最好的範本,慈,溫和,治家有方。故而心中認定,子應當像一般,這才是做妻子的標準。”
謝梔聽到這話,眼眶終是忍不住紅了,看向裴渡,有些憤怒:
“可大人要知道,天下子迥然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論?你也大可找一個如你母親般的賢淑子,可卻偏偏看上我,又要將我打造那樣,我如何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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