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聽容愕然地抬頭,檀口微張,發出了一聲疑的單音。
單允辛偏頭看,收斂了自己上強烈的攻擊,連鋒銳的眉眼都在燭火中帶了暖意。
“朕說,朕是來討生辰禮的。”單允辛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
也許是單允辛的態度太理所當然了,也許是難得能騙過單允辛的眼睛,尤聽容竟然口說了實話。
“臣空手而來,什麽都沒有。”尤聽容苦哈哈地攤了攤手。
尤聽容從來沒有被人追著像討債一般,追要生辰禮。若是換了單允辛以外的人,尤聽容應該說句善意的謊言,匆忙準備一件不出錯的禮。
可眼前人是天子,他富有四海,世間的華天寶、今古奇觀,沒有他沒見過的,沒有他得不到的。
尤聽容想到這裏,心裏默默續了句,他有的太多了,即便當時覺得好,轉眼就該拋之腦後了。
東西是這樣,人也一樣。
單允辛眼睜睜看尤聽容蔫了下去,以為是覺得為難,了個安的笑容。
欺上前,“生辰禮,自然是心意比東西更重要。”
尤聽容隻能推道:“既然陛下明日過生辰,臣明日再……”
“明日是萬壽節。”單允辛打斷的話,他的聲音帶有天然的征服,從腔中發出,低沉而有說服力,“不是朕的生辰。”
單允辛眼神複雜,尤聽容隻看一眼,就難以再避開了。
重生以來,尤聽容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這個男人,曾經的枕邊人、心上人。
單允辛生的極好,長眉英濃,眼窩深邃,一雙微微上挑的眼在長睫的掩映下朦朧難辨。平日裏,這雙眼裏總是淩厲而危險,蟄伏著無盡的危險。
此刻那雙黑沉的眸子隔著燭看過來,似乎被點亮了,讓尤聽容竟然窺見了一意……
“明日的禮是國禮,他們是要為國君賀壽,祝願國運永昌。”單允辛難得主避開了尤聽容的窺探,眼瞼垂落,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扇形的影。
尤聽容突然就心了,前世,尤聽容也曾在萬壽節前專程為單允辛過生。
那一次,懷著孕不能參加繁縟的萬壽節,於是前一晚親手為他下了碗長壽麵。
單允辛當時驚訝極了,問及緣由,也是這麽說的,“長壽麵祝願臣妾的夫君、孩子的父親壽長福長,而長樂宮送的是給天子的禮,怎能一樣?”
單允辛嚴於律己,從來隻吃七分飽,更不在夜裏進食。但那一次,他顧不得儀態,擼起袖子一口氣嗦了幹淨。
尤聽容笑地花枝,輕地為他拭腮邊的湯,“陛下慢些。”
一長壽麵沒有從中間斷開,著頭皮吃了進去。
單允辛吃了麵,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始喝麵湯,一口口喝下去,似是瓊漿玉一般。
尤聽容看的滿足,自己的心意被這樣珍惜著,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了。
單允辛也是在那時第一次向袒了自己的弱之。
從前尤聽容隻知單允辛並非皇太後親生,對單允辛的長知之甚,也無人敢議論當今聖上的出。
那晚,就這蔥花清湯,單允辛第一次說起了自己。
他是先帝的第二子,不比長子重視,又不如三弟寵,生母朱氏隻是當年的寵妃塗貴妃的宮。即便生下皇子,也隻是個末等奉儀,連宮殿都未配屬,仍然在塗貴妃跟前伺候。
塗貴妃是先帝的寵,先帝因為幸了宮之事正是心虛,放話任由塗貴妃置。
單允辛雖然是皇子,卻沒能得到他應有的尊貴,草草長大。唯一疼他的隻有生母朱氏,也隻能地來看他。
不知是否是吃的太急了,單允辛的嗓音帶了沙啞,“若是這樣過下去,也好。”
“雖然平淡,也不失圓滿。”
尤聽容本以為自己忘了,今日才發現,單允辛說這句話的神語調,微抿的薄,垂落的長睫和泛紅的眼尾,一切一切如此真切的被珍藏在的回憶裏。
“宮裏的孩子活的艱難,我娘……”單允辛說最後兩個字似乎很艱難。
尤聽容懂他的傲骨,臂一,與他相擁,讓他將緒藏在的頸側。
“我娘一直想為我做一碗長壽麵,希我健康長壽。可連食材的資格都沒有,每年生辰,隻能使銀子托小廚房的人做一碗素麵為我慶生。”單允辛地抵著尤聽容纖瘦的肩膀,回憶起那個記憶裏遙遠的母親。
尤聽容安靜地聽著,沒忍住紅了眼眶,輕輕地拍著他寬闊的後背,試圖讓手下繃的稍稍放鬆下來。
“五歲那年,父皇第一次召我覲見,安排我進上書房跟皇子們一同念書,跟我說……為我找了位更好的母妃。”單允辛說的很慢,似乎很不想回憶,“塗貴妃告訴朕,從此以後就是朕的母妃,有在,可以讓朕做太子、做皇帝,而宮朱氏……不慎失足落水而亡。”
尤聽容看不見單允辛,但隔著衫,肩頭卻覺察了意。
“可笑的是,從那以後,朕每年生辰,膳房必會備上一碗長壽麵,輔以山珍海味,可朕卻再也不想吃了。”
此後,尤聽容每年都會親手為他煮一碗長壽麵,也知道了單允辛與塗家的恩怨糾葛。
許久,尤聽容才從回憶中離思緒,看向單允辛的眼神也和了些。
即便是假的,那一刻,尤聽容確確實實短暫地走近了他的心,隻可惜,造化弄人、有緣無分罷了。
單允辛就靜靜地等待著,隻要麵對的是,他就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耐心,他也隻能把這一切歸咎於命運二字。
尤聽容長歎了一口氣,嫣然一笑,“既然是過生辰,臣便親手為陛下做一碗長壽麵如何?”
“祝願陛下長壽長康,平安喜樂。”
尤聽容一字一字說的鄭重,這是能給他的最後的祝福,從此以後拋舍仇怨,隻做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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