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的馬車有些陳舊,是從祁縣一路過來的,隻不過讓家裏的車夫在外層刷了新漆。
此刻這輛舊馬車排著隊,慢吞吞地跟在賓客們離開皇宮的馬車堆裏,一點點往京城的主幹道上挪,甚至略顯得有些寒磣。
夜已經深了,周圍的商鋪、民宅都靜悄悄的,但因為是年三十,有守歲的規矩,各家各戶都還有些亮出。
雖然寂靜,卻不算冷清。
尤聽容與尤夫人並肩坐在轎子裏,過車簾邊角裏鑽進來的涼風吹的尤聽容掩輕咳了兩聲。
尤夫人心疼地將尤聽容上的團絨杏花披風攏了些,手去拉被風吹起的車簾,“回去先喝碗熱薑湯再歇息,暖爐還熱著嗎?”
尤聽容點點頭,手中抱著的暖手爐熱乎乎的,是上馬車時張福送來的,連帶著尤聽容上的披風。
原話是,“陛下心疼才人,且請才人先忍一忍,千萬當心子。”
尤聽容記得,尤貴泰本來有些不自在,甚至帶了難堪的臉,在看到張福的瞬間就變了。
而後張福又給了尤貴泰一顆定心丸,“尤大人大喜呀!”
在尤貴泰有些迷不解的眼神裏,張福樂嗬嗬道:“尤大小姐是朔國的功臣,陛下特意開恩,升您做從六品的通直郎。”
尤貴泰頓時喜笑開,有些幹瘦的臉上了好些褶子,笑的眼睛都沒了,著急地索著自己的袖口,要給張福賞錢。
他索的手被張福按住了,張福微微靠近了些,低聲道:“這都是陛下對尤才人的看重,尤大人,您隻消好好待才人,您的福氣在後頭呢!”
尤貴泰的笑臉一直到馬車慢吞吞地行駛到了尤家門前,甚至不顧一家之主的威儀,親自站在馬車旁迎尤聽容下車,“咱們家的馬車是簡陋了些,改日……不!就明日!明日父親便請人給車裏裝上暖爐,再把車簾換了厚實的料子……”
尤貴泰絮絮叨叨地說著,宅子裏走出來一行人,是家裏的姨娘們,以三姨娘為首。
聽見尤貴泰的話,三姨娘出笑臉,“咱們這馬車早該休整了,這麽冷的天,妾每回去點賬目都凍得夠嗆!
三姨娘地上前攙扶尤貴泰,聲問道:“老爺,今日年宴可見著了二小姐?二小姐如今好不好……”
三姨娘話還沒說完,就被尤貴泰厲聲喝止,“有你說話的份?有沒有尊卑規矩?”
今日之事,是尤聽害了尤聽容,本來出了這樣的醜事尤貴泰對尤聽容是心懷不滿的,好好的婚事搞砸了。
他已經有了一個兒進宮了,雖然得寵,可他做父親的沒撈到半點好,反而錢,所以尤貴泰覺得尤聽容還不如嫁個有實權的池卿朗。
可方才張福的暗示讓他腦子裏的那筋一下子就通了。
聯想著以前皇帝多次賞賜尤聽容,又請人宮侍疾,分明是皇帝早就見起意了。
尤聽容還沒進宮,皇帝就大方的賞了銀子、宅子,甚至還給他升了,往後若是得了個一子半……他尤貴泰豈不是要發達了?
現在三姨娘當著尤聽容的麵說起尤聽,尤貴泰的心都多跳了兩下,立刻撇清關係,“你一個妾室,見到夫人也不知道行禮嗎?”
三姨娘一愣,下意識看了眼尤聽容,還是忍了這口氣,規規矩矩地屈膝道:“夫人!大小姐!”
尤貴泰滿意地點點頭,得意地提醒道:“如今可不僅僅是大小姐了,陛下親封了尤才人,還不趕向才人請安?”
三姨娘驚地瞪大了眼,驚駭地盯著尤聽容,怎麽可能?尤聽容要宮了?
尤聽容疲憊極了,隻覺得一的不自在,懶得與這兩人多做糾纏,“我子不舒坦,先回房了。”
尤貴泰趕道:“快回去,過幾日宮裏就來接了,千萬別凍著。”
尤聽容沒等尤貴泰說完,就拂袖而去,徑直回了正房。
正房裏燈火正亮堂,許多丫頭們聚在廳裏守歲,似乎在看什麽稀罕玩意兒。
尤聽容走近了才聽清了,原是在遠遠地議論那盞琉璃金燈,今日年三十,青町把那兩盞燈都掛了出來。
“這燈上的金子是真的嗎?真漂亮呀!”
“那還能有假?這可是大小姐提回來的,你們瞧,燈上的花紋是一雙大雁同飛呢。”
“大雁代表忠貞不渝,這是代表送這燈的人,許諾了咱們大小姐,一生一世一雙人……”
尤聽容聽見這句話沒忍住笑出了聲,一生一世一雙人?
丫鬟們聽見聲音,齊聲笑嗬嗬地問候,“大小姐!”
然而尤聽容卻隻顧著看眼前的彩燈,笑著笑著,眼眶就紅了。
丫鬟們麵麵相覷,都不敢說話了,青町連忙招呼著丫鬟們領了過年的歲錢,打發了們各自回去。
“大小姐,可是了什麽委屈嗎?”
尤聽容搖了搖頭,“給我燒了熱水吧,我乏了,想先沐浴。”
“是。”
青町答應下來,扶著步伐暖綿綿的尤聽容在爐子前坐下,就匆匆往廚房去了,年三十婆子們都放回家過年了,得親自去燒。
待青町生了火,端著熱薑湯匆匆進了寢房,尤聽容已經迷迷糊糊地趴在枕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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