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聽容起來這一下有些突然，單允辛手想拉著囑咐兩句，卻被尤聽容一把拍了他的手背，拂袖離去。

薛善利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著，心都提起來了，卻見陛下看著尤聽容匆忙離去的背影，最後也沒說一個字，反倒是有個尷尬地回了手，故作從容地了鼻梁。

單允辛撇頭對上了薛善利帶了驚異的目，“子驕縱慣了，一向不大坐的住，見笑了。”

薛善利隻能笑笑，“二位夫妻恩，著實令人豔羨。”

單允辛滿意的點頭，擺手讓常順跟上去，茶室的竹片簾子也被放了一半，偌大的院子裏此時就剩他們二人。

單允辛長指端起敞口小足的青瓷盞，垂眼淺啜，飄逸寬大的袖口被湖麵上的涼風吹的微微鼓起，一副出塵世的士模樣。

可對麵的薛善利卻坐的端正，雙手疊於膝頭，毫不敢放鬆。宜人的影出了利來居，薛善利就陡然覺到了單允辛上極強的迫。

明明陛下還是那副從容隨的姿態，薛善利卻覺好像麵對著的是被解了韁繩的惡狼，稍有不慎，便會有命之憂。

“賬目我看過了，很漂亮。”單允辛擱下茶盞，徐徐開口，“你的確是做生意的好手。”

薛善利垂首謝道：“多謝老爺誇獎。”

“論起一本萬利，天下的商賈之中，你卻是天才。”單允辛話鋒一轉，“但……我要做的，不是真金白銀的買賣，我想做的是天下的生意。”

薛善利心裏一咯噔，就要跪下請罪，“是在下疏忽了……”

單允辛抬手止住他，“我將這麽大的地方劃出來，此易守難攻，扼住的是京城的退路，山後便是常駐京師附近的野戰部隊。”

“我將此地修築的如同碉堡一般，便是要讓他們進可攻、退可守。”單允辛的目向青翠的後山，似乎蘊含這足以穿越崇山峻嶺的力量。

負責守衛京師和皇帝安危的曆來是中央軍，可自古以來發宮變者，亦是依靠中央軍。

中央軍構複雜，且將領眾多，即便最高統帥為皇帝欽定的親信歐矢翎，但並不能實質完全將這隻軍隊由皇帝完全掌控。

塗丞相在京中經營多年，早就深深滲其中；董將軍亦是深知中央軍的重要，進京後明裏暗裏拉攏了不人。

單允辛怎麽可能將自己的家命委於他人之手？

他一方麵委命心腹秦發為掌管京城武庫的軍監，中央軍瞧著威風八麵，但若無命令，隻能持短刀護衛巡邏。若要行，還得先去武庫武裝自己，因而一舉一都逃不單允辛的眼。

另一方麵，他盯上了京師外的常駐部隊，野戰部隊不像中央軍，都是重裝在，行進如風。四年來，單允辛一點點將統帥和部將們都換了自己的人。

現在唯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能讓這隻龐大的重裝部隊蔽行蹤。

這座雅致豪華的世外莊園掩藏的，是足以顛覆天下的武和道，隻不過，除了單允辛，無人能掌握全部信息。

他清楚，再堅固的堡壘、再巍峨的城牆，掌管鑰匙的也是人，所以除了自己，他誰都不會全然托付，這座莊子名義上的主人薛善利更是毫不知。

“這個莊子，隻做京城豪富的集聚之地，朕要看的賬冊，不是盈利幾何，而是你的耳朵裏聽見的聲音。”伴隨這自稱的變化，單允辛的眼神黑沉的可怕，“是朝臣們心底的聲音。”

“朕要知道，他們暗底下的關係，心裏的私，和謀的算計。”單允辛的手指漫不經心地點了點桌上的賬本，“你財，朕謀權，各取所需。”

薛善利蔽地吞了吞唾沫，極力克製著聲音裏的恐懼，極盡真誠地答話道：“草民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自打有了這莊子，薛善利是極了，一家子都搬了進來。他以為這是世外桃源，從來沒想到，這座莊子竟然是戰前的碉堡。

今日單允辛三兩句話，他才晃過神來，山後是雄踞的兵馬、宰人的利刃，他既然上了陛下的船，唯有盡忠竭力這一條路，否則就是舉家命難保。

後一句話，已經是單允辛未雨綢繆地提醒他，讓他做一個老實本分的財商賈，莫要了摻和政局的心思。

單允辛看著他後背心因為冷汗深了一截的裳，親自抬手扶起他，“快起。”

“朔國有今日的繁華安定，論起民生，不了像薛公子這樣的商人，我對你很是讚賞。”單允辛笑容和煦，親手為薛善利遞了一杯茶，“在外頭，薛公子這樣唯利是圖的商人應該廣朋友，切不可了心思。”

“世人無不財，該如何拉攏人，想必薛公子比我清楚。”

薛善利和池卿朗走的近了些，單允辛這是提醒他，應該對朝堂上的人左右逢源，才更加便於行事。

薛善利規規矩矩地接過茶盞，“在下明白了。”

——

這邊尤聽容腳步匆匆地出了院子，麵對橫在前路偌大的池子，即便池邊停著扁舟，奈何養尊優慣了，奈何不的。

這莊子裏又人跡罕至，又不可能再轉回去，於是隻得轉從湖側麵的小徑穿過。

沿著湖泊種了繽繁各異的灌木花叢，先前從湖上涉水而過，尤聽容隻看到了湖麵上鮮的荷葉芽，還驚歎這園子經營的甚是巧妙，竟然能讓枯荷在春日裏煥發生機。

現在走在湖畔才發現，不止是青荷，就連這百花低樹都了花苞出來，可見此地的確是福地，不止是依山傍水，連地溫都比別高些。

這樣想著，耳邊聽見一些責打之聲，聲音不大，但已經壞了此地的清幽意境。

尤聽容本不多管閑事，預備繞過去。

然而步子才走了兩步，耳邊隻聽叱罵，和拳腳施加在上的悶響，被打之人悶不吭聲。

“下賤東西，到了莊子裏還不安分，連池裏荷葉都要！”

“今日的是東西，改日……隻怕是要起人來了！”

“說！是不是你有意勾引的爺！？”

直到這一句，一直聽憑打罵的人才開口，“奴婢沒有……”

此話反倒激怒了對方，尤聽容隻聽子氣急敗壞地嗬斥道：“給本夫人狠狠地打，打爛這張狐的臉！”

尤聽容終是狠不下心來，開口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