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京兆府的人來的快，走的也快，半句多的話都沒有。

等人離開之后，棠寧看著桌上擺著的籍書滿眼驚奇，雙手放在膝上著對面的人“阿兄，你怎麼知道吳大人會送籍書過來？”

蕭厭笑了聲“因為他怕死。”

見對面的小娘滿臉茫然，顯然沒聽懂他的意思。

蕭厭頗為耐心地解釋“京兆府的權力不小，統管京下二十四縣，轄制京中各城防治安之權，更無上級約束可直稟天子，論理該是人人爭搶之位，可是你知道為何朝中有句話做寧當七品小縣令，不為三品京兆尹？”

棠寧仔細想了想，試探著道“是因為天子腳下宦權貴太多，府衙不好管束？”

蕭厭眼底出抹贊許“不錯，京兆被稱為天子輦轂，謂之君王車駕，離天子近，也就意味著麻煩多，這京城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有權有勢的，隨便扔個石頭下去，砸中的補是世家權貴就是朝臣宗親。”

“這里各種矛盾錯綜復雜，人際關系盤錯節，稍有不慎討好了這個就會得罪那個，吳懷之前歷任京兆尹，久者不過二三年，近者數月一歲，輒毀傷失名，但凡任上罷免的，幾乎全都因各種過失，吳懷是上任之后當的最久的一個。”

宋棠寧還是頭一次聽人講起場的事，連忙坐直了子雙手置于膝上，聽的格外認真。

蕭厭見這副乖得不行的樣子眼底浮出笑“吳懷出寒門，毫無背景，妻族也只是尋常小之家，可他京兆府后四年未曾挪位，朝中從未有與他惡之人，你可知是為什麼？”

棠寧眨眨眼“因為他為人圓？”

蕭厭搖搖頭。

“那是他做事周全謹慎？”

蕭厭依舊搖頭“是因為與他惡的，要麼死了，要麼已經貶離開京城。”

見小娘滿是震驚瞪圓眼，他笑了聲“吳懷與京中許多員不同，他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所以知人，他為人世故圓，做事也足夠謹慎，可最重要的是他眼好，也甚為怕死，深諳萬事留一線，斬草要除的道理。”

“他從不得罪不該得罪的人，與人方便絕不為難，可若真得罪了誰，便會竭力將人置諸死地絕不留后患，可京中許多人都是他不了了，所以他就會替自己找一個最好的擋箭牌，或者是能夠庇護于他，幫著他鏟除他所得罪之人的人。”

蕭厭靠在憑幾上長舒展，食指中指合并著，輕點了點桌上那籍書。

“鋮王取走了宋姝蘭的籍書，宋鴻去過后定也會讓他保，若只是鋮王妃過去詢問他自然能守住，可誰本督也摻和其中。”

“他知道鋮王妃問不出來，本督定會過問，既早晚都要說的，他自然不會得罪了鋮王妃，所以這籍書與其說是送給你的，倒不如說他是借著你的手想要送給本督的。”

棠寧眼神微亮，腦海里面一點點理清了線頭“那吳大人吐了宋家的，定會得罪宋鴻，而且姨母去過之后，他肯定也發現鋮王在替宋家遮掩宋姝蘭的世，阿兄今早才剛教訓過宋家的人，宋老夫人斷手的威懾還在。”

“他知道你有心替我出

頭，就讓人補錄了這籍書送了過來，一方面是能夠于我賣好讓我記他一份恩，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讓阿兄幫他擔了宋家跟鋮王府的問責，畢竟誰都知道，阿兄若開口想要什麼，京兆府的人攔不住。”

想通了其中關鍵，頓時說道

“這位京兆府的吳大人是想要讓阿兄幫他擋刀，還想要借你的名聲賣一下委屈。”

蕭厭揚“誰本督惡名昭著，兇殘歹毒呢。”

棠寧聽到這話愣了下，見他說起自己那些名聲時毫不在意，仿佛早就對外面人如何說他習以為常，臉上板了起來。

“才不是呢。”

“嗯？”

“我說才不呢，阿兄才不歹毒。”

小娘眼神清明澄凈，角抿著時那梨渦仿佛都嚴肅了起來，臉上也全都是認真之“阿兄明明很好。”

蕭厭聞言沉默了下，隨即便哂笑出聲。

這小孩兒怕是忘記了前幾日山之上，是誰哭著嚷著跟個滾地的泥潭子似的，大罵他草菅人命來著。

春日暖過窗欞落在屋中，繞繞的飄過男人肩頭。

蕭厭眼中清冷如被那搖晃的影消解，角輕揚掛著抹笑“這籍書你打算怎麼用？”

“先暫且留著。”

棠寧腦筋急轉，仔細想了想才說道“這東西只能證明宋姝蘭不是安州來的，宋家在世上說了慌，可是卻無法證明不是我父親脈，以宋鴻的無恥就算我找上門去質問他大可隨便找個借口敷衍，反而還會驚了他。”

“吳懷既然跟阿兄投誠，又是阿兄口中的聰明人，那他想必不會讓人知道他給了我們什麼，倒不如先將這籍書留著，看姨母回去之后會如何置鋮王的事。”

“姨母若是跟他鬧，鋮王自會尋借口瞞，可姨母護我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驚宋家說不定他們為了遮掩反會出馬腳，姨母若是不跟他鬧，反將此事按了下來私下讓人去查，那就說明對鋮王起了疑心，到時也能趁機看清楚鋮王對姨母是真是假……”

蕭厭聽著對面小姑娘侃侃而談，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滿是亮，那種讓人看著歡喜的自信從容，讓本就好看的小姑娘整個人都像在熠熠發。

“誰說咱們小海棠不聰慧。”

棠寧里的言語瞬間斷掉，被突如其來的夸贊的臉上泛紅。

蕭厭將手搭在膝上，看這對面明明害卻依舊笑容燦爛的小娘，溫了眉眼。

原以為不過是暖房中的花，須得細心溫養著，可靠近了才發現本該盛放于野，就如開的最盛的春棠，俏然盈立于枝頭，艷卻不脆弱。

蕭厭溫聲說“宋家的事照你想的去做，不必怕錯，錯了本督在。”

他曾無人相護，小海棠是有的。

他家小娘就該肆意盛放。

棠寧聽他滿是縱容的話語，像是糖罐子打翻在了心窩，著眉眼心口甜滋滋的，重重點了點頭后，又乖又地說了聲“謝謝阿兄”。

蕭厭擺擺手“吃栗子，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