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是被許瞻以錦衾裹嚴抱回了小帳,啞婆子眼里冒著重重的,看起來亦是一夜未睡,但紅滿面的,高興得好似有了什麼天大的喜事一般。
早把爐子燒得旺旺的,又備好了清粥小菜,招呼著小七填飽肚子。
小七一的筋骨都散了架,眼皮早就睜不開了,草草吃了幾口倒頭就睡。
這一覺睡得極沉,就好似怎麼都睡不醒似的。
夢里依舊在公子下,他極盡強,也極盡溫,那骨分明的手寸寸挲,溫熱的息聲就在耳畔,這長長的一覺仿佛又把昨夜的溫存纏綿重過了一遍,因而便越發地困頓疲累起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好似有人在耳邊說話,“小七。”
好似還有人在挲的臉頰,被那只手挲得的,翻了個迷迷糊糊就道,“公子不鬧。”
夢中并不知道是誰,但約覺得會是公子。
聽聞有人正在低低地笑,笑聲離極近,小七驀地清醒過來,轉回一看,原來公子許瞻正坐在榻旁,一夜不眠對他好似沒有半點兒影響,那人甚至神奕奕,舒眉眼地著。
他的嗓音依舊低沉人,他說,“你累壞了。”
小七的臉頰唰的一紅,此時腰肢酸痛,下依舊似火燒火燎了一般,忙撐著小心地坐起來,“公子怎麼會來?”
至這半月來他是從來也不曾踏進過這間營帳的。
那人溫聲道,“來你進膳。”
小七向窗口去,此時落日熔金,暮云四合,滾紅的云霞燒了半邊天,睡了一個踏踏實實的好覺,早已了,而正巧有人相邀。
欣然應了,正要起下榻,哪知那人連人帶被一起將抱懷里,小七低呼一聲,“公子,會被人瞧見!”
他才不理會有沒有人瞧見,大營是他的,那數萬將軍甲士亦是他的,他沒有什麼可懼的。
便罷。
那人穩穩地抱出了營帳,開被子鉆出腦袋向天邊去,那暮靄沉沉云興霞蔚在此時看得愈發清楚。
想起雪嶺驛站的那個大清早,第一次走出屋舍便看見金照耀的一片雪山,這山啊,云啊,它們并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卻好似能,治愈,也好似當真能看懂。
腳步一停,那人不再往前走了。
小七轉眸向公子許瞻看去,他并沒有抬頭看云霞,那一雙目垂著,目所及唯一人。
看云霞,他竟也由著看這一片云霞。
那一刻,小七心里慨萬端。
想,公子也許不如謝玉懂,但他宵旰憂勞,卻仍愿為停下腳步。
那小七也算是個幸運的人吶!
即便回了蘭臺,有這般寬闊的膛可依,有這般堅實有力的臂膀可靠,又有什麼可憂可懼呢?
想,會永遠記住莊王十六年十二月初薊城大營的這片晚霞,也永遠會記住公子許瞻的眸子里,在此時此刻映著的只有錦衾中的姚小七。
不久暮云收盡,這才一同進了中軍大帳,等候多
時的庖人急急忙忙端來熱乎的晚膳,有他時常吃的蟹黃羹與燉牛腩,也有時吃過的松子飯與鯉魚湯。
一個二十余年養尊優的人,竟親自為盛粥布菜。
這又何嘗不是與君閑坐,燈火可親呢?
想,魏國飯好,燕國海鮮亦更味啊!
不多時有人進了帳,恭謹稟道,“公子,夫人邊的素娥姑姑來了。”
那素娥是原先在沈府侍奉關氏的,如今竟跟著沈淑人一同嫁到了蘭臺,不知夜才來又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
見許瞻點了頭,侍衛便請素娥進了大帳。
很快進來一個二十七八歲左右的婢子,端著個大托盤,其上鼓鼓囊囊的以緞布覆著,看不出其中之到底是什麼。
這素娥雖年紀大些,倒是段窈窕,態風流,即便看見小七正在公子旁落座亦是神如常,并沒有什麼奇怪錯愕,反而笑著盈盈拜道,“拜見公子。”
許瞻淡淡點頭,并不曾命起。
素娥不見異,就地跪著笑回,“夫人知道公子明日要攜表小姐回蘭臺,心里十分高興,因而命奴給表小姐送來了裳釵飾,好表小姐面面地回去。”
說著又跪伏下去連連告罪,“夫人說,白日進營被人瞧見總是要污了公子清譽的,這才命奴了夜來。擾了公子與表小姐進膳,是奴的過錯。”
沈淑人主仆實在聰明,有意無意地提及進大營的時機,顯得魏國靈璧公主知書明理智圓行方,反倒是那總在青天白日里來的珠珠郡主冒冒失失橫沖直撞了。
想來蘭臺之的爭斗才是真正的不見硝煙兵刃,卻明槍暗箭,匿影藏形。
素娥著小七溫笑道,“表小姐可要看一看?”
看與不看對小七來說并沒有什麼所謂,但既問到了,便也點了頭。
素娥端著托盤跪行至案前,又親昵道,“一整年不見表小姐,夫人心里甚是想念,這幾日還與奴說,等到表小姐回蘭臺,姊妹之間定要好好地敘敘舊才是。”
緞布一掀開,里面的倒是好東西。
袍履俱是好料子,環佩步搖亦都價值不菲。
素娥還道,“夫人擔心表小姐欺負,早早便人將淑德樓收拾干凈了,說表小姐回了蘭臺,就住在淑德樓。家里的事都給夫人,有夫人照拂著姊妹,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公子只管安心前朝軍務,不必擔憂。”
一個個真是不簡單的人吶!
這云淡風輕的一句話卻意味深長。
既暗指了阿拉珠會欺負小七,又明示了小七回蘭臺的歸宿——
就住在沈淑人的淑德樓。
沈淑人若不是想要拉小七自己陣營,便是要將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哦,甚至還想大權獨攬,過阿拉珠,在蘭臺主事。
你瞧吶,人還沒有回去,蘭臺之便已經開始拈酸吃醋興風作浪了。
真是好一個狼窩虎。
小七心里不安,抬頭去看許瞻,燭下那人眉心微蹙,神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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