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話音一落，周遭雀無聲。

堂諸人皆面面相覷，相顧無言，沈淑人與阿拉珠更是臉都變了，邊笑意僵著，險些掛不住臉。

堂外的雪越發下的大了起來，但并沒有一風，大如手的雪片瀑布落玉似的撲簌撲簌往下落。堂數只方鼎青爐燒得極旺，因而即便門戶大開，亦并不覺得冷。

他說完話，便吩咐起一旁侍奉的鄭寺人，“愣著干什麼，還不侍奉郡主進膳。”

愕呆的鄭寺人趕回過神來，

他大抵是想到了最初小七與槿娘蘭臺時，來自于他的嚴厲提點，他大抵也想到有一回因了小七稱奴不稱奴的事，還給了小七一子。

哪知道數個月不見，回來就了公子的座上賓。

鄭寺人最是一個善于察言觀的人，不然便不會四十來歲的年紀就做了蘭臺的主管。這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他迅速捕捉到了蘭臺的風口。

與兩位夫人相比，這位無名無分的嘉福郡主才真正是目下公子最看重的人。

大抵也是公子真正的夫人。

鄭寺人齒牙春，親自為小七布好了杯盤，又盛了湯布了菜，笑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是是是，老奴侍奉郡主，這是老奴幾世修來的福氣呀！”

說著又朝一旁的寺人吩咐了下去，“去，趕去，煮上熱姜湯，好給嘉福郡主去去寒。”

寺人亦是個能觀形察的，連忙躬笑瞇瞇地應了，“是！嘉福郡主稍等，奴去去就回！”

言罷一路小跑著出了正堂。

在這之前，小七只以為回了蘭臺必是沈淑人與阿拉珠為難，哪里想過會有這般局面。

轉頭去看向許瞻，許瞻面緩和，似

是頗為滿意。湊近了些，附耳問道，“公子，這是不是太張揚了？”

那人只是將的手扣于自己上，舒眉眼地來，“填飽肚子，回青瓦樓。”

他溫熱的鼻息撲在的臉頰，隔著緋的華袍能明顯察覺他那修長的亦是溫熱的。

與許瞻附耳低語，舉止親昵，在外人看來更是了不得了。

沈淑人率先發難，“公子說笑，父君敕封小七，正是大兄長親自所請，淑人怎會不知。”

你瞧，開口便提沈宴初。

沈宴初是什麼人，是魏國大公子，是橫在小七與公子之間的一刺。

這刺兩日前將將消亡，只怕又要在公子心頭長出來。

想來亦不奇怪，沈淑人比年長兩歲，自小在關氏邊耳濡目染，又以靈璧公主之尊在魏宮大半年之久。既是早早地便知道了要出嫁燕國，魏宮必是早早地便開始調教了起來。單看后那幾個目的嬤嬤，就知道已不是從前在沈家時那麼簡單了。

也到底是出自關氏，見慣了大場面，方才黑著的臉很快了下去，此時啞然一笑，話鋒一轉，“然，淑人既是蘭臺夫人，就不得不為公子多想一想。于公于大，小七既是魏國郡主，若果真無名無分地留在蘭臺，說出去定然要污了公子清譽，也到底是要被列國恥笑的，冤枉公子有失大國氣度。”

頓了一頓，眸在小七上掃

了一眼，又徐徐笑道，“不必什麼三書六禮的，不管嘉福到底有沒有封地做陪嫁，也總得納進門才不會人非議，再白白地留下些是非話柄。”

你瞧，許瞻提郡主，沈淑人便也提郡主，不但要提郡主，還要以郡主的份、要以蘭臺的清譽拿許瞻——不管怎樣，都得納進門。

是納進門，不是娶進門，高低都得給個姬妾的名分。

做了姬妾，就要矮人一頭，就要制。

但你又挑不出什麼不是來，都在為公子與小七著想。

阿拉珠連連點頭，“靈璧姐姐說的對，我聽母親說，沒有名分的子是留不住的。在北羌，人家用一頭牛輕易就能換走了。”

們說們的，許瞻不理，小七也不理。

寺人很快就端來了姜湯，許瞻飲了半碗，也飲了半碗。

鄭寺人又殷勤地夾來幾塊炙，一碗蟹羹。

許瞻吃，也吃。

沈淑人絞盡腦費盡口舌地分析利弊，主座上的人卻沒有半點回應，沈淑人又有些掛不住臉了。

穩了穩心神又道，“于私于小，也是我這做姐姐的照顧不周，不止父君要怪罪，兄長亦是要修書一封來斥責淑人。公子知道，兄長待小七是最好的。”

沈淑人最知道是什麼能拿小七，也最知道是什麼能勾起許瞻的怒火，不必別的，唯有沈宴初一人罷了。

果然許瞻手中湯匙一頓，臉也并不好看。

至此，沈淑人才覺得今日的話算是點到為止了，輕輕舒了一口氣，再開口的時

候仍是十分溫嫻淑，“公子若覺得淑人說的還算有幾分道理，便隨便聽一聽。若覺得淑人說的沒有道理，便當淑人胡言，不必往心里去。”

說得實在有理有利有節，人挑不出什麼病來。

“嗯。”許瞻淺酌一口，微微點頭，“魏夫人思慮周全。”

聞聽公子夸贊，堂氣氛這才算松快了下來。寺人婢子在一旁盛湯布菜，躬侍奉著為主人們斟了酒。

沈淑人嫣然一笑，“公子謬贊，小七自小沒了父親母親，如今既然與淑人同在蘭臺，沒有人會比我們姊妹更親了，做姐姐的怎能不多想幾步？小七被俘，一直是兄長心里最不平的事，淑人就算是為了兄長，也得好好地照看小七呀！”

真是個溫良恭讓的姐姐呀。

也真是個雍容華貴的夫人呀。

就連后的兩個老嬤嬤亦是聽得連連點頭。

甚至還問起了小七的意思來，“小七呀，你說，姐姐說的對與不對？”

小七放下了銀箸，自顧自為許瞻斟了酒。

想，與公子是一起的。

人在一起，心也應該是在一起的。

別看大堂里的一個是魏國公主，一個是北羌郡主，都是些眼皮子淺的婦人罷了。

心狹隘，咄咄人，眼里只有什麼所謂的“名分”。

抬眉淺笑，開口時如敲冰戛玉，“公子大敗楚國是頭等大事，怎麼兩位夫人半字不提慶功，眼里就只有這點兒蒜皮。公子連口羹湯都沒有喝上，兩位夫人卻為難起公子與小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