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心里一凜，頓然明白了周王后的意思。

若能生養，自然也算好。

若不能生養，那自然便不好。

燕國大公子需要的是能誕育子嗣的人，若不能，那他再喜歡寵也是無用的。

頃，周王后轉過臉來，溫藹問道，“嘉福，你如今子怎樣？”

先前在薊城大營里，醫說子虧空厲害，宮寒又重，只怕是不能生養的。可這樣的話，又如何回稟周王后呢？

小七正踟躕著，許瞻已先一步作了答，“先前傷虧損，已將養的差不多了。”

周王后仍是慈和地笑，“遠矚，母親在問嘉福。”

既是王后問話，誰又敢信口胡言。話在邊斟酌了好一會兒，小七才垂眸回道，“稟娘娘，已經好多了。”

周王后嗔怪道，“‘好多了’是怎麼個‘好’法？子是最要的，孤看你臉不好。宮里有專為婦人貴妾把脈的賀醫，醫上佳，孤已命他來了，此時就候在殿外。”

你瞧，先前說了那麼多，最終都不過是要將話題引到小七上來，就連醫都已提前召來了。

今日絕不是進宮早膳那麼簡單。

必是阿拉珠早就告過狀了。

宮人得了令，很快便引了那姓賀的醫來。

座上的人依舊和和氣氣的，“醫好好看看，若好了皆大歡喜，若不好，再好好調養就是，宮里的醫總比外頭的老道。若全都由著你們胡來，孤幾時能抱上孫子，燕國又幾時才能有王儲？”

小七心里七上八下的，如有人在心頭瘋狂鑿擊鼓，惶然抬眸去看許瞻，那人臉晦暗，握住角觴的手被他纂得骨節發白，他顯然也知道周王后今日的用意。

br> 那姓賀的醫跪坐案前仔細把了脈，不久躬至座前稟道，“回稟娘娘，貴人氣略虧，脈象虛浮，倒不算大礙。只是宮寒厲害，只怕是很難生養的。”

周王后聞言臉上的笑意頓然冷了下來，輕擺了一下手，醫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這一頓早膳食之無味，小七只不過應付著吃了幾口。

而對面的人呢，對面的人杯盤之中依舊滿滿當當。

公子也沒怎麼吃過。

良久都無人說話，不說倒也似什麼都說了。

不久有宮人進殿稟道，“稟娘娘，百已在長樂宮等大公子了。”

便見許瞻起了道，“母親，那我帶小七走了。”

周王后眸冷著，聲音亦忽地揚了起來，“你與百議事，帶干什麼！聽說你昨日回了蘭臺便閉門不出，就連議事都在青瓦樓，這可是為君之道！”

這話說得已是極重了。

殿的宮人婢子聞言皆跪伏在地，如寒蟬仗馬，不敢出聲。

許瞻面難看，卻也不曾忤逆，只是立著沒有說話，殿一時又僵持了下來。

周王后嘆了一聲，揮手屏退了眾人，再開口時聲音也和了幾分，“阿蘩出嫁，母親獨居宮中寂寞，不需兩位夫人陪伴。母親看上了嘉福，想要嘉福在宮里小住一些日子，正好醫好好地調理子，你可愿意？”

小七心里不安，緋袍袖下的雙手下意識地便掐進了指尖，直到掐至生痛，才乍然松手。

這才察覺手心已起了一層薄汗。

生怕公子應了。

笨拙舌，行為鄙，一個人在宮里應付不來。

白著一張臉，地著公子，貝齒間的被咬出了一腥氣。

好在公子堅定，他說，“母親，小七不能留宮里。”

周王后寸步不讓，“孤，留的是嘉福。”

一旦稱孤，便是要與他公事公辦了。

許瞻又道，“不曾在宮里住過，不知宮里規矩，怕惹母親不悅，以后”

周王后打斷了他，“宮里嬤嬤那麼多，不知規矩，便教規矩，有什麼難？再者說了，跟在大公子邊的人，早晚都是要有規矩的。你也趁這個機會，好好地同阿拉珠與魏夫人在一。”

“仗打得再好，國事理得再好，若沒有子嗣給你穩固國本，能有什麼用？早晚都得落到旁人手里！”

話越說，越有了恨鐵不鋼之意，“遠矚，你是多睿智清醒的人吶，這樣的話何需母親來說，你自己比誰都清楚。你父王子雖不好了，但人總歸還在，旁人不敢生事。但若大限一至，禍事必起，爭外患，母親憂你啊！”

“耽于，反倒賠上家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真正地要母親寒心，到時候你的整個母族，都要為之陪葬！”

周王后的話句句在理，沒有半分錯，那姿如玉的人面沉重，一言不發。

是了，溺于

，又豈是為君之道。

“嘉福是個心有大義的人，知道該怎麼做。”周王后看起來已經乏了，起了，兀自一嘆，“去長樂宮罷，百都等你呢。”

那人朝來，眸中滿是憂。

小七沖他一笑，“公子寬心，娘娘會關照小七。”

并不知道留在燕宮到底會好還是不好，也并不知道周王后會不會關照，更不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離開，自己心里也沒底，自己也是十分忐忑，但不愿他為難，亦不愿他們母子二人因生了齟齬，不過是要公子寬心。

宮人又催道，“公子，該去長樂宮了。”

那人這才打算了，“那便請母親照拂小七。”

周王后淡淡應了，“無人會欺負。”

那人點頭，眸黏在小七上，溫聲道，“明日來看你。”

小七溫靜點頭。

眼波流轉，一雙桃花眸子水盈盈。

想說，“我等公子來。”

想說，“我一定等公子來，公子也一定要來。公子不來，小七便等，一直等，等到公子來。”

那水越聚越多，在眼里團團打著轉兒，想，小七，你不能哭呀！

你哭了，公子不會安心，王后也不會高興。

小七，你要笑。

因而沖公子破一笑。

眼睜睜地看著那芝蘭玉樹般的人往殿外走去，宮人忙奉來大氅為他穿戴整齊。

他回過頭來，“飲完湯藥，請母親給一片桃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