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想死，可以盡管糾纏，但是我必須提醒你一句——”

桑渡遠一手環過的肩，將死死錮在懷裏，漆黑的瞳孔猶如浸泡在寒窟中一般，麵無表睨著他，“不管過去你們如何，可如今，奚挽君是我桑渡遠的妻。

以後的孩子會姓桑，以後死了也是埋在我桑家，埋在我桑渡遠邊，和你藺羨之半個銅板的關係也沒有。

與其整日裏盯著別人的妻子，不如早些找個棺材將自己埋了了事，省得老子手裏沾，嫌髒。”

藺羨之攥了拳，與對方對峙，“桑渡遠，你最好一直都這麽氣。”

桑渡遠的舌尖頂了下麵頰，顯得混不吝，“如你所願，老子會一直這麽氣。”

奚挽君也愣了，盯著桑渡遠繃直的麵孔，任由他強勢地將帶上馬車。

直到與後的景象人漸行漸遠，才緩過神來，“你方才……”

“怎麽樣？”

桑渡遠冷俊的麵龐驟然放鬆，朝挑了下眉，“剛才爺說的那話是不是特威武？像不像話本子裏英雄救的男主角？”

“……”

心裏飛快失落了下，自己都不清楚這沒由來的期待是從哪兒來的。

“俊，可太俊了。”別開臉，誇得敷衍。

他皺起眉頭，湊近觀察，“你不覺得很痛快嗎？怎麽瞧上去還是悶悶不樂？”

【難道是因為藺羨之那個狗玩意？】

【雖說奚挽君平日裏像個土匪，但好歹也算個小姑娘。】

【要不安安？】

奚挽君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可就算這樣做，桑渡遠的心聲還是一字不傳進腦海裏。

當真是奇了怪了。

誰的心聲都聽不見，獨獨聽得見桑渡遠的心聲。

當真是冤家。

“奚挽君。”

桑渡遠清了清嗓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你要知道，世上男子多得很，他藺羨之算個線，

不對，他連線都算不了，頂多是個人渣。

為了這樣的人傷心難過，我瞧你是豬油蒙了心，黃土蓋了眼。”

奚挽君更不想理這人了，幹脆閉著眼睛裝睡。

“怎麽了？”桑渡遠連忙扯著的袖，張道：“你別是又哭了。”

被他害得不耐煩了，瞪著他，“合著你就沒喜歡過人。”

桑渡遠抬眉，語氣理所當然道：“這個世上暫且還沒出現能讓老子傷心難過的姑娘，就算有，若是不珍惜我，我也不會留的。”

“嗬。”奚挽君白了他一眼，“這輩子能被你喜歡也是件值得驚訝的事。”

桑渡遠懶散地抱著腦袋，樂道：“恕我多一句，我要是有喜歡的姑娘，可不會像藺羨之這樣，拈花惹草。”

忽然來了些興致，“你若是日後有了心的人，要如何對？”

他思考了一會兒，“給買全天下最好吃的吃食、全天下最致華貴的裳首飾…諸如此類吧。”

“稚。”奚挽君冷笑了聲。

桑渡遠揚聲：“那你說，應該怎麽樣？”

定定瞧了他一會兒，緩緩道：“若有人真心喜歡你，就算你不給買全天下最好吃的、最好看的，還是會喜歡你。

就像我，與其給我這些華而不實的，還不如給我……”

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他卻被勾起了好奇心，追問道：“什麽？”

口忽然被輕輕了下。

他茫然地垂下眼，瞧奚挽君出食指上他的左膛，一字一頓道：“給我，你的心。”

“……”桑渡遠愣住了，分明沒有跑也沒有跳，可撞上子溫帶笑的雙眸時，心跳忍不住加速了許多。

【我的…心嗎？】

……

用過晚飯，莊家父子才從宮中回來，同奚挽君閑聊了不多時，便又各自回去歇息，說接下來的幾日都得在宮中忙接兵權的事，恐怕陪不了奚挽君。

蔭封考試不剩多久，奚挽君得顧著桑渡遠學習的事，便商量著明日便回桑家，莊家父子公務在，隻能讓保重自己，待有空了再回來小住。

奚挽君托汪媽媽和東瑞在白日裏調查了京城中所有的鹽鋪和絕英閣同類型的店麵，了夜將收集到的報全都整理了一本冊子。

尤其是這家鋪子，開的時間不長，但因為類型與絕英閣極為相似，且價錢比絕英閣又便宜許多，更招平頭百姓的戴。

今日絕英閣的狀況奚挽君看在眼裏，不由也為之擔心，藺黛是深閨裏養出來的，擅於勾心鬥角，對經商卻不擅長。

才會讓娘苦心經營的絕英閣落到如此田地。

雖說之前積累的財富和賬麵都很可觀，可若是再這麽下去，隻怕會日益衰敗。

都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絕英閣爛的是裏頭，就得將閣日漸低迷的原因找出來，才能扶搖直上。

時辰漸晚，奚挽君思量著明日還得跟桑渡遠回桑家，一起拜見學究，的確不便晚睡。

繞到屋時，桑渡遠趴在床上睡得很深，往日裏輕狂矜貴，睡著時一大片纖長細的睫翼靜靜耷在眼皮子上，微紅麵時不時一下，模樣莫名乖巧，像一隻進睡夢的，在放鬆時便收起了自己尖銳的爪牙。

他的鼻梁高，眉宇修長，墨發靜靜散開，纏繞在臉頰邊乃至於修長的臂膀。

時學過一首詩——白玉誰家郎，回車渡天津。看花東陌上，驚人。

當時曾想過潘安是何等俊，竟能夠引起驚城的盛況。

如今瞧著桑渡遠，倒是能想象出是何等風了。

本手掃開他鼻之間的發，又害怕發生白日裏那狀況，在半空中的手又忽然停了下來，麵頰微微發燙。

隻是將他腹部的被褥提上了一些，蓋住了膛。

床榻被占，念及桑渡遠白日裏在藺羨之和奚明珠麵前仗義執言，便忍了這一回，抱著另一床被褥去了榻休憩。

一夜安眠。

奚挽君先起洗漱，等梳頭更完畢，才讓大焱將桑渡遠醒，這人是個貪睡的，被醒後稀裏糊塗上了馬車，等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馬車開往了桑家。

“不住了？”他迷茫問道。

“嗯。”奚挽君翻著昨日記錄的小冊子，一邊解釋：“外祖和舅舅要忙公務，昨夜我修書給了母親，讓將學究請到府上來，今日正式見過一回，之後再跟著學究讀書，也算符合禮數。”

“麻煩。”

桑渡遠一想起讀書兩個字就頭疼，將腦袋湊到旁邊，“你在看什麽？”

“昨日我去絕英閣，發覺生意落敗了許多，藺黛經營不善，我總得收拾爛攤子，把問題都抓穩，才好改善。”扶額，瞧著冊子上的字有些頭昏。

“何必讓自己過得這麽辛苦。”桑渡遠翹著二郎，吊兒郎當的模樣笑：“我就隻願生活在江湖裏，不與這些紛紛擾擾扯上關係。

快意恩仇、肆意瀟灑，這才是小爺心之所向。”

笑了下，“這樣的日子，的確是心之所向。”

他來了興致，“你也喜歡這樣的日子？”

不知該怎麽提醒才有用，畢竟在預知夢中，桑渡遠的下場實在與快意恩仇、肆意瀟灑這種詞匯掛不上鉤。

“小侯爺，有些時候，過什麽樣的日子並非是我們能夠選擇的，

就比如如今，你穿不愁，吃喝玩樂輕鬆肆意，是因為侯府在背後撐著，皇後娘娘在前頭頂著。

可若是有一天，他們都幫不上忙了，該到你去支撐這一切的時候，你要怎麽辦？”

桑渡遠聞言愣了下，起先想隨意說兩句大話糊弄過去，逐漸又深思了半晌，“如果真有這麽一天，該我支撐的我自然會支撐。”

不懷疑桑渡遠會這樣回答，畢竟在夢中，他的確也是這麽做的，甚至為之付出了自己的命。

可今時今日，嫁了桑家，不論日後會不會離開，也不能白白瞧桑家落到那種局麵。

至，得幫助桑渡遠為更強的人，強到能力挽狂瀾，那個時候，才能心安理得的離開。

這也是支持桑渡遠讀書蔭封的理由。

或許走文臣這一條路，能避開桑渡遠日後的慘禍。

……

卿扶和老夫人知道他們今日回來，用過早飯便在外頭等候，見馬車搖搖晃晃過來，連忙笑著打招呼。

桑渡遠先下馬車，不忘扶奚挽君下來，瞧得二人也是滿意點了點頭，明麵上雖說讓他們在莊家待久一些再回，但心底裏還是讚許奚挽君的懂事明理，知道讓桑渡遠早些回來讀書。

“先生已經在正堂等候了。”老夫人笑道。

奚挽君好奇問道：“可是那位舉世聞名的公孫先生？”

“挽君果然學識淵博，竟知道公孫先生。”

老夫人認可地點了點頭，道：“公孫先生雖然年輕，卻滿腹珠璣，曾經科考的績至今無人能超越，可惜他無意於功名利祿，否則到今日也該有封侯拜相之天分。”

“這麽厲害？”桑渡遠嗤了聲，渾然沒將這位滿負盛名的公孫先生放在眼裏。

可在奚挽君這種讀書明理之人的眼中，公孫容是當世難得的大雅君子，不財的君子多，與財咫尺相隔卻不取之人極。

公孫容便是其中之一。

奚挽君曾跟著學究讀了八年的書，那位學究雖是老朽，但對年輕許多的公孫容卻是褒獎甚多，以至於在心中，公孫容亦是聖人一般的存在。

幾人一路步至正堂，奚挽君這才瞧清了公孫先生的廬山真麵目。

公孫容背脊拔，即使坐在靠背椅上，亦是沒有分毫塌腰彎背，氣宇俗。

長眉之下，是一雙極淡的瞳孔，裝不下名利，猶如一棵不沾染世間的萬年寒鬆，五隻堪平淡，卻給人一種標不凡的覺。

奚挽君眉心略，公孫容十五歲連中三元，他的傳說在文人裏一直流傳不歇，以至於在的想象中，公孫容遠沒有如今看到的這般年輕。

“公孫先生，這兩位便是老的孫子、孫媳。”老夫人將二人牽到公孫容麵前。

“妾拜見公孫先生。”奚挽君福，以表示恭敬，桑渡遠卻隻是懶散地頷了個首，一筆帶過。

“夫人。”公孫容及年輕婦人的麵容時未加停留，視線落在了漫不經心的桑渡遠上，“久聞小侯爺大名，今日一見，果然與想象中相差無甚。”

奚挽君一頓，看向了一旁的桑渡遠，是個懂規矩的，連忙低聲催促道：“快去給公孫先生敬個茶，權當作拜師了。”

“我憑什麽給他敬茶。”

桑渡遠音量不輕，對自己心底的不屑一顧毫不加以掩飾，“還未曾教過我一日，我連他本事有多都不清楚，憑你們幾句誇讚，就讓我拜師，想的也太簡單了。”

卿扶了拳頭，警告：“別我在這麽麵的場合扇你。”

公孫容卻恬不為意，淡然地瞧著他，“小侯爺，你果然很傲氣。”

“聽說你教過虞扶搖。”桑渡遠從桌上拿了個蘋果，咬了半口，含糊不清問道：“他也給你敬了茶？”

公孫容重新坐了回去，示意讓幾位子也坐下，緩緩答：“小王爺並未向我敬茶。”

桑渡遠哼了聲，似笑非笑，“那我憑什麽向你敬茶？”

“小王爺是沒敬茶，是他爹敬的。”公孫容語氣平淡。

桑渡遠聞言半口蘋果嗆在了嚨裏，咳了好幾聲才緩過來，“你是說淮南王？”

公孫容嗯了聲，並未覺得這是件多麽值得誇耀的事跡，隻當是尋常事來說：“淮南王出草莽，對學識不通，八年前聽說了我的事，便請我去教了小王爺。”

“那虞扶搖能當上狀元，你能幫我當上狀元？”桑渡遠挑了下眉。

“我並不清楚小侯爺的底子，不能輕易下定義，不過據目前的況來看……”

公孫容泰然自若道：“應當是不行的。”

“……”桑渡遠忍住了翻白眼的衝，隨手比劃了兩下，“送客、送客。”

卿扶一掌拍在兒子腦袋上，疼得他齜牙咧起來。

“不好意思公孫先生，我兒子混帳慣了，也怪我和他爹不中用，沒將這小子教好。”婦人連連向公孫容道歉。

奚挽君本來在馬車上自以為勸說得當，沒想到下了馬車桑渡遠還是這副德行，於是起倒了杯茶，自己端到了公孫容麵前，福道：“公孫先生，郎君頑劣，乃是妾未規勸得當，

今日這杯敬師茶，妾代替郎君敬給您，還請先生不要介懷郎君的失禮之，他雖貪玩，但本不壞，請先生今後好好管教，妾和桑家一定盡力配合。”

桑渡遠瞧著卑躬屈膝的模樣，眉心頓時皺了起來，“你替我敬什麽茶，起來。”

充耳不聞，餘中隻見公孫容以扇相抵，將茶盞慢慢推開，語氣中帶了幾分淡淡的淡薄：“夫人，這杯茶，公孫容是不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