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李公公領著幾名小太監守在門口。

從裏麵傳出一聲接一聲摔東西的聲音和天子的怒吼。李公公麵不改，習以為常，而另外幾名小太監顯然沒有見過這種場麵，被嚇的紛紛低腦袋，生怕殃及池魚。

此時屋隻剩下兩個人，楚皇坐在龍椅上，而他的下首就站著此次事件的主人公，當朝文之首——周國鬆，白發蒼蒼七十高齡。

他的腳邊還堆著楚皇剛剛摔碎的花瓶，周相長滿褶皺的麵容上出了疲憊和憔悴之意。

而坐在上麵的楚皇卻麵難看至極，怒不可遏：“朕當初就說要斬草除，你偏要留他命，若按照朕所說的做，又怎會有如今這局麵！”

他衝著這位他時的老師，最忠心的臣子怒吼：“如今世人皆在朕，要朕給個說法，你要朕如何？”

“難道要朕去告訴他們是朕指使你怎麽做的嗎！！”

太子剛剛走到書房門口，恰好聽到這句話，腳下一頓，沉默了片刻衝門口的李公公道：“既然父皇此刻不得閑，那孤晚些時候再來。”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原來林相之事也是父皇指使的，楚洵神冷漠，他並沒有多吃驚，不過意料之外，卻又理之中罷了。

書房，在聽了楚皇接二連三的質問和指責後，周相頓時蒼老了許多，神黯淡，鬢邊白發愈發刺目，傷沉重，下一秒，他起袍，緩慢費力的跪下，聲音蒼老抖：“老臣不敢。”

楚皇看著跪在下首的老者，出一副為難的模樣，語氣放緩：“老師快起來吧，是朕失儀了。”

周相並沒有起來，而是繼續跪著：“陛下怎會有錯，錯的是臣。”

楚皇眼底一閃，頃刻恢複如常，一副自責悔恨的姿態：“是朕錯了，是天子錯了。”

此話一出，周相立刻出聲反駁：“陛下沒錯！也不能有錯！“一國天子不可以，也不能犯錯！”

楚皇沉默不語，隻是出悲戚的表。

片刻，周相蒼老的聲音從下麵響起：“錯的是臣，是臣利熏心，不忠不良，構陷忠臣良將。”

停頓了一會，聲音悲戚無力：“是臣不配為帝師，不配為相，此事和陛下無任何關係。”

一字一句，七十多歲白發蒼蒼的老者攬下了所有罪責，本是應該頤養天年的年紀卻偏偏選擇了愚忠。

楚皇神痛苦不堪，無比虛偽：“老師，朕怎麽可能讓你……”

“陛下！”周相緒激烈的打斷了楚皇的話。

蒼桑眉宇間布滿堅決，滯的眼睛微微潤，真意切：“陛下乃一國之君，是天子，上肩負著榮耀我楚國王朝的使命，隻有帝王無過，百姓才能信服。”

“而老臣……必定不惜一切代價輔佐陛下！”

一切好像回到了最初，楚皇剛剛登基的時候，正值壯年一淩雲誌的周國鬆，許諾過這位年輕的帝王：“臣永遠和陛下站在一起。”

周國鬆是他的老師，也是他最忠誠的臣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周相沒有變，依舊效忠著楚皇，為了鞏固他手中的皇權，不惜和楚皇聯手構陷他時最好的朋友，如今更是願意為了讓他皇位安穩，毀了自己一生的青鬆風骨，臭萬年。

一起走了這麽久，他都沒有發現，那個年早就變了模樣，眼底隻有和權利，就像此刻，他麵上不舍，心卻在狂呼。

周相沒有意識到，從一開始自己就被他牽著鼻子走，直到他主攬下全部罪名為止。

楚皇麵上痛苦不堪，他從龍椅上走下來，親自把周相扶了起來：“老師，你讓朕如何忍心。”

周相拍了拍楚皇的肩，就如同他還年一般：“老臣心意已決，求陛下全。”

周相離開書房後，楚皇一人負手站於門，麵上再無方才的半分難過，卻暗不堪。周國鬆乃自己的左膀右臂，為人雖然迂腐，但勝在忠心，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自己是不會舍棄的。

可惜了！

第二日，季修明被宣召覲見的時候，晏溫已經在書房待了許久。

季修明進來的時候，楚皇正在和晏溫下棋，在侍的指引下他上前行禮，不卑不，從容不迫：“微臣參見陛下。”

隨後微微轉，衝著晏溫的方向：“見過山陵侯。”

楚皇笑著讓他平，讓人賜座。而坐在楚皇對麵的晏溫卻連頭都沒抬，依舊看著棋盤。

季修明坐下後，平靜的觀看兩人下棋，也不著急問楚皇召見自己的目的。

隻見楚皇思索著放下一顆棋子，衝著晏溫道：“你剛剛說的朕明白，隻是周相畢竟是朕的老師，朕於心不忍。”

季修明眼觀鼻鼻觀心，晏溫心底冷笑，於心不忍，他真當昨日書房的事無人知曉？

現在這般裝佯，不過是在等著別人給他臺階罷了！

麵上卻不聲，漫不經心：“陛下仁心，可百姓不會顧忌這些，林家數百條人命是不爭的事實，他們隻看結果。”

說著他下了一顆棋子，角一勾：“總不能為了一個周相，害百姓和陛下離了心。”

楚皇沒再接他的話，而是偏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季修明：“季卿有何看法？”

季修明謙遜：“微臣不敢妄言。”

楚皇隨意擺手，一副仁君的模樣：“無防，朕想聽聽季卿的看法。”

季修明這才道：“微臣覺得山陵侯說的不無道理，隻是……”

楚皇追問：“隻是如何？”

季修明繼續道：“周相固然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可終究是一國元老，於大楚也有功勞。”

“不若隻追究周家父子和其餘共謀者的責任，其餘家眷皆除去籍流放，這樣也昭示了陛下仁慈。”

楚皇聽後，思索片刻看向晏溫，無聲的詢問。

晏溫看了眼季修明，幽深的眸之後是笑意和溫：他的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子，哪怕恨極了，也不會牽連無辜，生來就是觀音，低眉慈悲，哪怕怒目亦是金剛。

知道楚皇的眼神落在自己上，晏溫將手中遲遲未落的棋子扔進棋盒裏，姿態矜貴慵懶：“陛下倒是又得了一位好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