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相問斬的前一天夜裏，關押朝堂重臣的大獄中，一緋袍的年輕男子緩緩而來，看守的侍衛迅速抱拳行禮：“參見首輔大人。”

來人乃新任首輔——季修明！

季修明神肅穆，音清明：“都下去吧。”

幾名侍衛猶豫幾秒，最終還是都退下了，此人是他們萬萬不敢忤逆的。

他們一走，一穿著黑披風的人從暗走了出來，披風上寬大的黑兜帽蓋住了的麵容。

走到季修明邊，兩人相視一眼。

季修明道：“按你說的，父子兩分開關押。”

慈微微點頭，隨後季修明親自上前為打開了牢房的大門，在進去後退到不遠守著。

一囚服的周相披頭散發，花白的頭發顯得整個人滄桑疲憊，他靠坐在牆邊的草席上，看著麵前容貌不清的子：“你是誰？”

慈上前兩步，站在牢房的中央，在聽了他的質問之後，緩緩抬手把蓋在頭上的兜帽摘下來。

周相是認得慈的，小時候自己就見過，整個家的掌上明珠，那時自己還年輕，和林言，將軍還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還總是開玩笑說，君安好福氣，生的兒都是一等一的公子閨秀。

不久前的宮宴上他也見過，他當時還歎，年紀輕輕就已有母儀天下之姿，能娶此，是太子之幸。

此刻在這裏看到慈，周相麵吃驚，隨後神微微和藹，哪怕泥潭上依舊有著青鬆風骨：“原來是家的三丫頭，你來這裏做什麽？”

慈看著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頓時覺得可憐又可笑，到現在了他都還不明白他在替怎樣的一個人去死！

他也並不知道，就是他眼中的這個娃娃把他從相位上拉了下來。

慈垂眸看著靠在牆邊的老人：“晚輩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您請到這裏來，自然是要來看看的。”

周相麵上和藹的笑意凝固，到逐漸消失，蒼老的眼眸裏先是震驚，隨後出危險的芒：“你什麽意思？”

慈看著他吃驚的模樣，語氣淡漠：“字麵上的意思。”

周相麵不解，他一不的看著慈，沉聲詢問：“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針對我？”

慈角一勾，眼底過一片冰冷，我們之間有沒有仇一會再議，至於為何針對您，帶著微微嘲諷意味的視線從周相上移到整個牢房。

周相看著如同閑庭漫步一般走到漆黑的牆邊，視線慢悠悠的落在牆上那一道道痕和抓痕上，如同在欣賞一幅名畫一樣。

這裏都是關押死刑犯的地方，在這裏撞牆，咬舌而死的人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因為恐懼把自己活活嚇瘋了的。

不知道想幹什麽，周相隻覺得慈上的氣好像更低了。

隻見忽然扭頭看著他，眸中明明帶著淡淡的笑意，可周相卻不到有毫的歡愉，說：“您知道嗎？當初林相也被關在這裏。”

隻一句話，剛剛還背脊直，傲骨不屈的老者頓時僵，他自認為自己此生無愧於國，無愧於己，無愧於聖上，唯獨這個名字是他幾輩子都恕不盡的罪孽。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慈又搖了搖頭：“不對。”

說著向他走近一步，看著他的眼睛道：“不止林相，是林家幾百號人才對。”

老者頃刻間蒼老，雙眸黯淡無，沉默不語，慈看的明白，那雙眼睛裏有愧疚卻沒有後悔。

慈心底憤怒，怒其愚忠，卻又覺得無力無奈，甚至連對他嘶吼的都沒有。

最後也隻是語氣平靜的說：“您問我為何針對您。”

“晚輩不過是人之托還枉死的人清白罷了。”

周相僵的了，渾濁的眼睛看著慈問：“誰？”九族之罪，還有誰會這般費盡心思為林家鳴冤？

慈看著他的眼睛，滿足他的追問：“您應該認識他，畢竟他小時候你還抱過他。”

似是想到了什麽，周相瞳孔震，是他，是他！

見他想起來了，慈微微彎腰，靠近他一點，一字一句道：“他林……書……衡。”

也不管周相臉上的震驚，慈繼續道：“今夜本該是他來見你才對，可是他並不想見你。”

“不過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周相追問：“什麽？”

慈看著那張可悲的臉：“這麽多年了，你睡得著嗎？”

會不會一閉眼就看見斬首那日從高臺上蜿蜒至街道的鮮，耳邊會不會常常充斥著林家人的哭號，上到八十歲老婦，下到三歲孩，這麽多條人命，你睡得著嗎？

想到了自己的親人，慈神忍：“前輩可知道，他本來可以讓你也嚐嚐誅九族的滋味，可他卻放過了你的家眷。”

“你當初怎麽敢認為林相這樣的人會不忠！”

周相如遭雷劈，怎麽可能？不是聖上恤他才保全了他的家人嗎？

知道他在想什麽，慈直接冷笑出聲：“到現在你都還不明白你心心念念的陛下是怎樣一個厲鬼！”

當時的朝廷，除了楚皇，最位高權重的員隻有三個，一個是林言，一個是君安，另一個就是他周國鬆。

林相居左相之位，乃百之首，世人稱讚；將軍是大楚戰神，世人敬仰；而周國鬆居右相之位，是當朝帝師，無比風。

此三人皆是大楚的肱骨之臣，共同輔佐聖上，榮耀大楚王朝。

周相呆滯的坐在地上，眼神空的看著地麵，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和楚皇對林相起了忌憚之心？

百姓口口相傳，林言做人一正氣，為一塵不染，兩袖清風，躬於行，利於民，召世人。

於臣子百姓中一呼百應，帝王不合時宜的決策總能被他堵的啞口無言，不了了之。

他在百姓心中的威都要蓋過帝王之威了。

自己當時是怎麽和楚皇說的？

他和楚皇都覺得再任其發展必定會功高震主，威脅皇權，故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也借機敲山震虎，告訴朝中那些唯他馬首是瞻的人，誰才是大楚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