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時如來時一般寂靜無聲，獨留下被秋風吹的雕花木門，做為他來過的證明。

季修明呆坐在椅子上，人都走了才回過神來，踉踉蹌蹌地追出去卻早已經不見人影。

清正端方，不染塵埃的人，頓時膝蓋力跌跪在青石地麵上，重重的摔下卻覺不到毫疼痛，耳邊一遍又一遍的環繞著方才晏溫所說的話，隻有三年。

原來他一直都被堅定的選擇著，季修明垂眸搖頭，黑夜裏看不清他低垂的麵容，隻有斷斷續續的自嘲笑聲。

他遇見了一個人，那個人救了他妹妹，給了他潑天的富貴，無上的尊榮，而自己呢？卻是一頭戴著偽善麵的中山狼，這些在他讀過的聖賢書裏是無恥至極。

笑聲消散，低垂的頭慢慢抬起，雙手撐著地麵站起來，那雙清潤的眼睛目視前方，裏麵帶著堅定和暢快。他欠了一份債，這份債是一份忠心，一份堅定的選擇，為了這份，他打算用餘生去償還。

慈曾說，他明麵效忠楚皇，實則倒戈太子，現在他明確地知道，季修明這一生隻效忠一人，那便是九幽觀音麒麟之主……慈。

他無以為報，唯有給一份至死不休的，堅定的選擇。

因為這個選擇而帶來的結局生死，他一人承擔。

…………

從季府離開，兩人風而行，古裏跟在晏溫後。

直到回了山陵侯府，古裏才問出心中疑：“爺，您不是不手三娘子的事嗎？怎麽今日……”

怎麽今日夜半而行，冒著蕭瑟寒夜，特意去見了季修明，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晏溫停下腳步轉，視線略過古裏，輕聲低語：“因為本王要走了。”

因為要走，所以將以往心中的微小患無限放大。

走之前，他不希的邊留有二心之人，凡胎，他也會怕，怕鞭長莫及，悔之晚矣。古裏知曉他話中之意，他向來不自稱本王。

一聲“本王”，代表著大燕的主心骨，真正的大燕山陵，回來了。

視線收回重新落在古裏上，晏溫平靜吩咐：“後日我啟程離京，你留下。”

古裏雙目瞪圓，留下……是不和他們一起回大燕的意思嗎？一想到這，古裏下意識拒絕：“爺……”

晏溫視線冷淡上掃，古裏拒絕的話語戛然而止，是了，王爺是在下已定的命令，而不是在和自己商量。

離都好久，久到他們差點忘了，麵前這個人是怎樣的份，沒有人可以反駁他，而自己更不可以。

晏溫見古裏麵上有不願之意，平靜問他：“你不願留下？”

“為何？”

古裏也不瞞心中想法，抱拳彎腰直接表明：“屬下想跟在爺邊。”

回都城也罷，上戰場也罷，隻要跟在主子邊，在哪裏都可以，就如同當初跟著他肆意江湖，醉酒高歌一樣。

前上方視線裏的迫，下心底的恐慌，古裏繼續道：“屬下自就是為保護爺而活的，此去戰場兇險萬分，安危不定，屬下得跟在爺邊。”

晏溫收回視線，不再看他，淡淡道：“起來。”

古裏直起，卻隻看見自家爺的背影，無法看見他麵上的表，卻聽見了他話裏的解釋：“保護便是保護我。”

“你隻需知曉，隻要在，我這條命便誰也取不走，到了曹地府，我也能爬回來。”

停頓了一會，晏溫轉，看著古裏，不是主仆之別，而是朋友相托，角帶笑玩世不恭，眼底卻是深邃認真：“我走後，家命之重，盡數於你手。”

古裏雙拳握於側，眼底掙紮為難，最後在晏溫的注視之下，抱拳跪地行大禮：“屬下定不負王爺所托！”

睡夢中一寒涼之氣落於側，不由分說的把人摟進懷裏。

慈略微掙紮，羽睫微微扇，半夢半醒地呢喃：“你去哪了？”

知沒醒，晏溫親了親的額頭，輕聲哄：“睡吧，我在。”哪都不去。

第二日，慈坐在梳妝臺前，滿臉和笑意的看著麵前的鏡子，從那上麵可以看見一臉嚴肅認真，小心翼翼幫自己梳頭簪花的人。

強下笑意，看著他的臉越來越黑。

晏溫看著憋笑的臉，又無奈又氣惱，他這雙手曾經戰場握劍，抵擋千軍萬馬；也曾握技甲天下的青戈宣筆，寫盡年風華意氣，卻從未過姑娘家的滿頭青。

平日在清秋手中乖巧順的頭發，此刻在晏溫手裏卻是綰了又散，散了又綰，桌上的珠花還沒來得急簪上，好不容易型的發髻卻又如瀑布般轟然潑下。

晏溫手裏握著珠花，臉黑的不行，一臉苦大仇深的看著再次散開的頭發，慈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最後，固執了許久的晏溫終於放棄了，用一個玉冠將齊腰長發結鬟於頭頂，高垂在後，頗有江湖氣息。

慈看他一臉不悅，還十分認真的誇獎：“真好看！”

晏溫不冷不熱的瞥一眼，仿佛在問：你看我信嗎？

從後環住，將下擱在肩頸上，兩人在鏡中對視，慈眼眸帶笑的看著他，知道他有話要說。

沉默的對視良久，晏溫歎了口氣：“般般。”

“嗯，我在。”慈看著他

晏溫環在腰間的手了，心中苦卻麵上不顯：“我明日就要走了。”

慈笑的輕鬆：“我知道。”

故作尋常的笑卻像針尖一樣紮在晏溫的心裏，抬手遮住燦若琉璃的眼睛，晏溫聲音裏帶上了一祈求：“你別笑。”

你再笑，我就真的走不了了。

慈不聽，角依舊上揚，若哭了，他才是真的走不了了。

不需要他為了放棄什麽，一生要強，曾經孤傲，決絕不做任何人的負累。可因為這命不久矣的子，已經負累了很多人，而這其中最不願意的便是晏溫。

本可以避開他，本可以肩而過，可偏偏還是因為貪這短暫的溫暖，將他拉了這注定孤苦的深淵。

因為要走，這一天整個山陵侯府都在忙碌中，晏溫在書房理事，慈便坐在窗邊的榻上，他在院中代長街事，便裹著他的大氅坐樹下的秋千上。

可是再不舍，黑夜依舊來臨。

書房燭纏綿，慈站在桌前，用最尋常的語氣和表說：“晏溫，我要回去了。”

冷毅的麵上出現了片刻的茫然和無措，沉默了一會，他緩緩起：“我送你回去。”

“別送了。”慈拒絕了他的提議，笑道：“我自己回去。”

“明天你走的時候……我就不送你了。”

大腦一片空白，晏溫眼尾通紅，卻在的注視裏揚起了寵溺的笑，抖的聲音裏慢慢吐出一個字：“好。”

慈俏道：“走之前，我想和你要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