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禪大師轉佛珠的手微微停頓，從容和善的看著慈。

慈十一歲那年，整個家都在外征戰守著邊疆。獨留慈一人在京中，學太子妃之儀，學東宮之禮。

恰逢災荒，大批難民湧向京城，就在他們以為會得到天子庇佑時，從太和殿裏出來一道聖旨將他們拒之門外。

京城方圓，骸遍野，換兒食之，哭嚎滔天，其中淒苦是生來就錦玉食的世家子弟從未見過的。

他們閉門不出，有些紈絝子弟是嫌棄，覺得這些鄙之人怎麽值得自己冒險。而有一些有良知的則四奔波，想籌些資，卻被拒之門外，被家裏的人強行帶回去關起來。

就在難民絕之際，幾裏之外的護國寺打開了寺門，收留了數不盡的人。

寺裏的僧人把自己的屋子騰了出來讓給百姓住，他們則整日席地而坐，於柴房，於廊下和而眠。

可這麽多難民，寺廟裏的米食終究挨不了幾日，京中又無人以援手。

就在寺裏捉襟見肘時，慈帶著充足的糧棉來了。

後來玉禪大師才知道，十一歲的慈高坐於馬背上，眾目睽睽之下將劍架在了守城門的士兵的脖子上，得他們連連後退，稚氣未的聲音裏是未曾外過的煞氣：“開城門！”

後來有了家的開頭，京中想施以援手的世家都紛紛效仿，林相，周相，戶部尚書等等。

聖旨不讓難民進京，那他們便離京，奔赴護國寺。

可真正讓慈欽佩尊敬玉禪大師的卻不是這些。

而是在這些難民中有十八名產婦，二十多名孕婦。

佛家“四不“，不殺生，不飲酒，不沾葷，不近，若讓這些婦在此臨盆，便是犯了兩條。

寺中僧人爭執不斷，出現了收留難民以來的第一次分歧，都在等著主持說個解決辦法。

而那時，玉禪大師已經在佛前跪了良久，在眾人期冀的注視下，他緩緩起，蒼老的軀慢慢走出殿中，看著食窘迫的百姓說：“人世間最大惡莫過於是見死不救，即便是清規戒律，也要在災難和生命麵前讓路。”

隻一句話，就讓那些質疑，反對的人通通閉上了。

他們將飯堂中的桌椅全部騰出來，讓臨盆婦人在上麵生產；將遮擋佛像的雨棚拆掉，搭建臨時的帳篷，為產婦遮風擋雨；在佛寺裏烹飪葷腥，保證產婦和孩子的營養。

這場賑災長達一個多月，陸陸續續整整誕生了數十個嬰兒。

十一歲的慈在那一刻看見了真正的活佛，而供奉在他後的金佛像顯得那樣的黯淡無，虛無縹緲。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人，以素手廣植白蓮，以凡佛。

爹娘以武止戈，林相握筆，玉禪大師手持七寶菩提，他們所作所為所求，不過殊途同歸。

慈笑看玉禪大師，謙卑恭敬，方才所說沒有半點虛假和奉承，這樣的人，值得的尊敬。

泛著和藹的眼睛平靜的注視著慈，玉禪大師時得名師點化，遁空門，一心向佛。

如今晚年卻有一，七年前的那次賑災他自認問心無愧，卻被佛門中人詬病至今，曾懷疑，曾迷茫，困擾他多年。

可現在施主的一句“活佛”便化解了他所有的遲疑，是非功過不，毀譽由人，他問心無愧。

雙手合十於前，玉禪大師閉目低頭：“我佛慈悲。”

慈笑而不語，佛慈不慈悲不知道，但知道玉禪大師心有慈悲。

慈走的時候帶走了那個小沙彌，小沙彌一步三回頭的看著他師父閉的房門，兩眼淚汪汪的。

慈拍了拍他的腦袋，和安：“你師父說，等你長大了，隨時可以回來。”

方才和玉禪大師在屋談時，小沙彌忽然從外麵推開窗，費力的掂著腳尖趴在上麵，一臉天真的將手裏的野花遞給慈：“師兄說不能白拿活菩薩的糖。”

慈笑著接過，小沙彌一溜煙的跑了。慈注意到，他雖然比誦恩大兩歲，可由於寺中清苦，量並不如同齡人高，麵上的皮都帶著些糙。

收回視線看向玉禪大師：“我看他雖在寺中，卻未曾清靜戒，這是為何？”

玉禪大師看著蹦跳著跑遠的小，麵容慈祥：“他長在佛門，至今未曾離過山門，乾坤之大，他隻知方寸。”

聽玉禪大師說了，慈才知道，小沙彌出生不久就被人扔在了護國寺門口，找不到他的親生父母，後來玉禪大師收養了他，取名迦藍。

心中了然：“所以大師是舍不得？”

玉禪大師無聲回應。佛門清苦，一便是一生，可迦藍還小，連善惡都還不清的年紀，怎麽能稀裏糊塗的被困於這些戒律清規。

他可以遁空門，但必須是在行萬裏，看百態後，自己由衷地選擇，沒有任何人可以為他做決定。

良久，慈道：“大師可信得過我？若信得過，我帶他走。”

馬車上，小迦藍抱著自己的小行李，安靜的坐在一側，上還穿著灰的短衫僧，頭上亮的反。

一臉要哭卻強忍著的模樣，看的慈又好笑又心。

慈傾了他亮的腦袋：“迦藍小師父？”

“嗯？”一臉無措的看著慈。

慈繼續道：“我家中有一個比你小兩歲的小孩，你願不願意做他的兄長？”

小沙彌茫然，兄長？是像師兄們照顧他一樣的照顧別人嗎？

心裏想不明白，卻下意識的點頭，慈和一笑，坐直了子。

見他將不理解寫在了臉上，慈又解釋道：“常棣之華，鄂不韡韡。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回府後，荊伯看著從車上下來的小和尚目瞪口呆，怎麽出去沒多久就帶了一個孩子回來。

腦袋亮的反，一頭發也看不見。

慈也未多解釋，托著小沙彌的後腦勺往荊伯懷裏一推：“天氣寒涼，讓下人給他多做些衫。”

說完話語一頓，看著他的腦袋日有所思，然後補充道：“還有……帽子。”

“他以後和誦恩住一起。”

年紀大了就喜歡小孩子，荊伯也就驚訝了一會，便高高興興的領著小沙彌走了。

等他們走了，清秋才問：“小姐為何要將他帶下山。”

慈攏了攏上的狐裘，平靜答之：“算是還玉禪師父一份人了。”

雖然當初是他主瞞楚皇，可無論願不願意，自己都承了他這份。

而且，也有私心，因為知道有一個對自己好的兄長是多麽幸福的事，所以希誦恩也可以有這樣的偏。